喬雲龍不知道剛才的那個小過節,否則肯定不會當眾和易軍表現出一股親熱,因為這等於是小小的扇了張允之一巴掌——市長剛在易軍麵前丟臉,書記就跟易軍去熱乎,這不是扇巴掌嗎?


    出於對同僚的麵子考慮,市委書記喬雲龍也本該故意和易軍保持一點點的距離,至少不該顯得太熱情。


    可問題的關鍵在於,喬雲龍是真的不知道剛才那個小過節!張允之不好意思去說,而別的人也不敢隨便說。


    不過,喬雲龍這個一把手走到哪裏,其餘人都得跟著去哪裏,甚至連二把手張允之都無法例外。


    所以,就在易軍讓張允之丟臉之後不久,喬雲龍就帶著滿臉的笑容走向了易軍那個物流基地。當然,身後跟著心態複雜的大批官員,以及更加複雜的張允之。


    “易軍,你準備的可真及時!”喬雲龍遠遠的說,因為他看到了那條幅和一片鮮花,就知道易軍得到調研團的消息,比他這個市委書記更早,而且早得多。“怎麽樣,這物流基地建設的速度不慢嘛。”


    易軍笑了笑:“都是領導關心支持,咱們政府方麵也沒少給幫扶。”


    關心個屁,幫扶個毛,剛才正在考慮怎麽弄垮你呢。喬雲龍也知道張允之和易軍之間的不痛快,當然心中暗罵易軍這小子說話真損。這不,旁邊一批市政府領導班子成員都有些不自在。


    喬雲龍表麵上卻笑道:“你小子不地道,鄭書記來江寧這麽大的事,你既然提前知道了,也不跟我先打個招呼?!”


    “您提前不知道?”易軍假裝無辜,免得說鄭誌龍是自己請來的——雖然大家都已經認定就是這貨請來的,“昨天省航運協會那邊給了我一個消息,就這麽多。連航運協會都知道了,我以為咱們市領導早就接到通知了呢。領導們別站著啊,鄭書記的船到這裏還有十五分鍾的樣子,咱們先在裏麵的會議室裏歇一會兒,喝點茶,瞧這天冷的。”


    似乎無意間一說,卻讓一群人心裏頭發寒——市委書記和市長都不知道的事情,可易軍卻了如指掌。這就罷了,關鍵這家夥連鄭書記的船幾點幾分到這裏都清清楚楚。由此可見,整個調研團都在和易軍保持著隨時的聯絡。偏偏的,這種聯絡又繞過了市委和市政府。


    而且,喬書記和易軍這麽熱情的攀談,好像是無話不說的朋友,其間甚至有說有笑的插科打諢,讓這些官員情緒更加複雜。似乎喬雲龍的行為,就像是和易軍故意商量好的,專門讓張允之難看。


    張允之的臉也確實難看,但也隻是不動聲色的站在喬雲龍身邊,沒有爆發一絲一毫的火氣。


    大家沒進去喝茶,一同到了江邊去等。十幾分鍾,一晃眼就過去了。終於遠遠的江麵上,出現了一隻小型但配置不低的客船。此時,喬雲龍和易軍的電話同時響了,顯然是客船上調研團的人在跟兩人打電話安排一下。不隻是有意還是無意,沒人跟張允之聯係。


    不一會兒,那艘客船終於在一個臨時的停泊點停靠了岸邊。省委的那個副秘書長走在最前麵,但走下船之後還不忘了轉身,說明對立麵那個老頭子的重視。


    緊接著,一個精神矍鑠、白發過半的老頭兒下船了,看這樣一個精神頭兒,退休實在有些可惜。依照他的精力,恐怕再工作十年也沒多大的問題。這個老頭兒,就是鄭誌龍!


    一身深灰色的大衣,腳底下是一雙幹淨而造型簡潔的皮鞋,半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渾身上下顯示出和他年齡所不符的旺盛精力。特別是那雙眼睛似乎具有聚焦功能,仿佛能把人看穿。在那雙眼睛上麵,是兩道粗黑的眉毛,眉毛尾部略微的上揚。


    一下船,喬雲龍和張允之就帶頭迎了上去,分別和鄭誌龍打招呼。鄭誌龍和喬雲龍握了握手,但麵對張允之的時候隻是點了點頭,這讓張允之有些怪異的失落,當然也讓一些注意觀察細節的家夥們似乎察覺到了一點什麽味道。


    隨後,喬雲龍等人就和那位副秘書長、交通廳長相互寒暄,大家都是同一個級數的同僚,而且對方來自省裏麵,喬雲龍和張允之這樣的東道主要表示出足夠的熱情。


    但是,鄭誌龍卻似乎熱情不高,反而揚了揚眉毛看著這個龐大的陣勢:“我這隻是調研調研,這麽大的排場幹什麽。還有那邊,扯什麽橫幅,花哨!”


    鄭誌龍的脾氣大是很出名的,現場不少人都清楚。不過這時候,易軍和白靜初卻上前了一步。白靜初笑道:“要是一點氣氛都沒有,怕您罵唄。”


    鄭誌龍笑了笑,竟然出奇的沒有說什麽。這讓一群人感到震驚,心道敢在鄭誌龍麵前這麽插科打諢的人可不多,偏偏鄭誌龍還沒有生氣。


    而這時候,鄭誌龍朝喬雲龍丟了句話:“一切從簡,咱們不是來旅遊的。不用市委和政府招待了,中午我們就在正和的這座物流基地裏吃頓便飯。走,咱們先大體轉一轉,靜初和易軍也陪著轉轉,我也想順便聽聽企業界的意見。”


    頓時,以張允之為首的一批人頭皮發麻。連飯都不用市裏麵安排,卻偏偏在正和裏麵吃,這是什麽意思?至少已經表明了,鄭誌龍和白靜初、易軍等人的關係相當不一般。


    張允之甚至已經預感到,這個脾氣不好、但是遺留能量依舊巨大的老頭子,這回是來幫著易軍出氣的。至於這股氣像誰撒,那是明擺著的事情。


    不過,張允之也是個眼睛歡的,當即順著鄭誌龍的意思來說:“那行,我讓人弄點咱們江寧上好的本地酒,本鄉本土的。”


    “張市長,老爺子半年前改喝花雕了。”白靜初頗有深意地笑了笑,隨即跟著鄭誌龍的步子離開了。


    而這句話,透露出了兩個意思——


    第一,白靜初對於鄭誌龍的了解,幾乎已經滲透到了生活層麵。


    第二,張允之你至少半年多沒有到鄭書記那裏去過了。也是,鄭書記都退休了,你這個大忙人自然懶得去竄門拜訪嘍,人走茶涼。


    現場的都是人精,不少人都聽出了其中的意趣。而張允之則目射凶芒,但又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隨即嘴唇動了動,也跟著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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