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點到即為止。


    白鵬為什麽讓易軍他們住一晚再走?肯定知道了些什麽,至少是察覺到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易軍和白靜初忤逆了萬家生佛,但表麵上趙泰來不會拿他們兩個怎麽樣。畢竟趙泰來自己都說了,他不是各位的大哥,隻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就沒資格要求別人怎麽怎麽樣。但是,這僅僅是場麵上的話而已。


    如今易軍和白靜初顯然已經不在佛爺的陣營,偏偏又和方正毅、陳丹青握手言和。在這個緊要的關頭,要是萬家生佛咬牙做出什麽“果斷”的決定,還真有可能。因為易軍存在於嶽西和嶽東兩大地下盤口之間,雖然力量還不足以和方正毅、萬家生佛抗衡,但卻具有極大的擺動作用。


    現在的易軍就是一個不可預測的變數,是勢力天平上那顆隨時遊動、極不安分的遊碼。遊動到哪一邊,或許就會對另一邊造成一種微妙的威脅。


    所以,萬家生佛有滅掉易軍和白靜初的充分動機。當然,好像也有威脅易軍生命安全的能力。


    但是,萬家生佛就是再怎麽考慮,也不會在自己的星河內部下黑手!這裏是他的老窩,連動武都不允許,更別說死了人!


    要是易軍和白靜初死在這裏,萬家生佛定然不會承認是自己幹的,這是必須的,誰都不會把殺人罪的大帽子往自己腦袋上扣。


    但要是不承認是自己幹的,那豈不是打了星河會所的臉?你星河會所還說是平安地呢,還所禁止動武呢,連人都死在裏頭了!


    所以,貌似感覺到了來自萬家生佛那裏的殺機,但作為生佛老窩的星河會所,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哪怕萬家生佛要下黑手,也會選擇易軍回江寧的路上。而這時候,恰好是月黑風高……


    所以,白鵬才要求兩人“住一晚再走”。


    很顯然,萬家生佛此前肯定悄悄安排了什麽。比如說一旦易軍和白靜初不配合,那麽就趁著他們離開星河之後的深夜,在半路上伏擊兩人!這種可能太大了,也太便於下手了。


    而要是易軍出人預料地住了一個晚上,大白天的再堂而皇之的離開,對方的安排部署必然會大打折扣。至少很多在夜間適合下手的機會,在大白天的時候並不具備。


    易軍和白靜初都是聰明人,也都是地下圈子裏的上流人物,自然對這些心知肚明。易軍倒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但身邊還有白靜初。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就是追悔莫及。


    在感激白鵬善意提醒的同時,易軍也不得不考慮怎麽處理眼前的事情。要是冒然說直接留下,恐怕顯得太突兀,也似乎像是白鵬給他通風報信了。到時候,白鵬沒辦法向萬家生佛交代。


    但是,易軍是個腦子轉得飛快的家夥,忽然大聲笑道:“白哥還沒吃飽啊!行,兄弟手裏頭還有這張卡呢,說啥也得請白哥吃痛快了!白哥喜歡紅燒肉,咱們今天就讓佛爺破費一回,哈哈哈!”


    白鵬被這家夥搞得一愣,不知道易軍要做什麽。而易軍則揮了揮手,不遠處候著的女服務生當即走了過來,滿是微笑的點頭躬身說:“先生,您有什麽吩咐?”


    “來,給我白大哥上十份佛跳牆!要原汁原味的,咱今天得請白哥吃痛快了!對了,再來幾瓶國窖!”易軍豪氣的說著,但又嘿嘿一樂的問旁邊的白靜初,“白姐,你說咱們這麽吃佛爺的白食,佛爺不會生氣吧,嘿。”


    白靜初很配合,白了他一眼說:“瞎說什麽呢,佛爺才不跟你這小家子氣的土包子一個見識呢。”


    其實,這種要求看起來很離譜,但是在星河裏麵到處都是離譜的事兒。連“烤全虎”都上過,何況是十份佛跳牆?再怎麽說,佛跳牆也是一道正兒八經的菜肴。


    但是,這“原汁原味”的佛跳牆卻有講究。這道菜單是海參、鮑魚等配料就多達18種,而烹飪的工藝程序更加複雜。哪怕各類配料都是現成做好的,至少也要先用猛火燒開,再用緩緩的文火烹製五六個小時!


    這道菜要是確保原汁原味地做下來,最快也得整整一個晚上。


    果然,那女服務生笑道:“對不起先生,那麽您恐怕就要久等了。這道菜工藝複雜,原汁原味的做出來,隻能等到明天早晨了——這還得我們的大廚連夜炮製。”


    “啊?”易軍假裝一愣,扭頭對白靜初苦笑道,“還真被白姐說準了,咱就是個土包子,竟然不知道這個道道兒,還以為跟燉紅燒肉一樣呢。”


    而此時的白靜初已經恍然大悟——這道菜要是做出來,最快也得到明天早上?於是,白靜初笑道:“傻眼了吧?不過你們大老爺們兒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啊,既然答應了白哥,你別說再賴掉哦。”


    白鵬也是個人精,知道易軍這是找理由住一晚上,而免得白鵬本人沾染上通風報信的嫌疑。佩服之餘,這貨也樂顛顛笑道:“那是,說到做到啊!佛跳牆啊,這道菜在星河裏貴的要死,我的飯量又大,一直不敢點這個的,哈哈哈!”


    易軍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對那個女服務生說:“小妹,有辦法能做快一點嗎?我家裏還有點事。”


    那個女服務生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要是粗製濫造,這不是砸星河的牌子嗎?


    “哦,那好。”易軍無奈的笑了笑,“那就上吧,明天早晨請我白哥吃,記在這張卡上。對了,麻煩你幫我開兩個房間,看來隻能住一晚上了。”


    服務生走了之後,易軍笑道:“白哥,明天早餐之後再告別,兄弟先去休息一下。”


    “好的好的!”白鵬樂顛顛的,仿佛為得了十份佛跳牆而興奮。


    ……


    告別了白鵬,易軍和白靜初直奔星河的一座住宿樓。在這裏住著的人並不是很多,倒也很清閑。三層的小樓,恐怕住下的人還沒有服務人員多一些。


    隻不過到了那裏之後,易軍隨便看了看房間裏的擺設,竟然說這風格不適合自己,非要換一間。很顯然,這家夥是怕別人主動安排的房間裏動了手腳。而星河的服務是無微不至的,客人如此發話,對方當即換了一個。不管怎麽說,至少是自己調換的一個,被動手腳的可能小了很多。


    一路上,白靜初就悶著想笑。一直等到進了這房間,而且服務生走了之後,白靜初才忍不住笑了出來:“虧你想得出,還佛跳牆呢!要是佛爺聽到你沒走,恐怕會把他氣成得跳樓,那就成了佛跳樓了。”


    白靜初猜得不錯,萬家生佛此時確實很窩火。


    當易軍入住在星河之後,萬家生佛和劍痕正在主樓那間佛色佛香的房間裏飲茶。兩人都上了點年紀,也都有早睡的習慣。但是如今大敵當前,哪有早睡的心思。


    當經理徐偉元來匯報,說易軍沒走的時候,萬家生佛當即一愣——這事兒有點出乎預料。


    按說得罪了萬家生佛的人,誰敢繼續住在星河會所?那不是找不自在?


    但是,易軍還偏偏就住下了,簡直不按常理出牌。


    “究竟是怎麽回事?”趙泰來眉頭微皺著問。


    徐偉元恭敬的說:“其實,易軍和白靜初本來要走了。臨走前和白鵬吃了頓飯,無意間說到要請白鵬吃佛跳牆。那道菜太費功夫,得一晚上來做。易軍被話擠兌住了,於是……就住了一晚上。我問了旁邊的服務生,情況就是這樣。”


    “添亂!”趙泰來揮了揮手,示意徐偉元可以退下了。


    當徐偉元離開之後,趙泰來問對麵的劍痕:“白鵬和易軍的關係……”


    劍痕搖了搖頭:“兩人見過兩次麵,但還不至於太交底吧,應該不會出岔子。依我看,恐怕還真是湊巧了。易軍是個要麵子的,白鵬這小子是個貪吃的,兩人湊到一起也隻能在吃吃喝喝上麵有共同語言。”


    趙泰來輕輕拍了拍頭發稀疏的腦門兒,歎了口氣:“這胖小子啊,讓我白費了一番功夫。”


    劍痕則說:“也算是易軍的造化。不過,真有必要把這個年輕人給做掉?我看他就是不想趟渾水,不在咱們這一邊,也不會在方正毅那一邊。”


    趙泰來則搖頭,意誌堅決:“這是個不確定因素,而且帶來的不確定性太大。身在嶽東,又不是我們圈子裏的!要是平時也就罷了,但是在這個關鍵時期,一定要處理掉。隻可惜,外頭搞的那些準備都沒用了。”


    劍痕沒說什麽,難怪傍晚他路過易軍身邊的時候,淡然說了句“可惜”。隻要是被佛爺的殺心籠罩,那麽你即便逃過了初一,恐怕也難逃十五。作為一個武道高手和前輩,對於這樣一個年輕高手的即將隕落,固然是會有些惋惜的。


    這時候,趙泰來也撤除了在路上的伏擊點。那個伏擊點設置在省城東陽和江寧市交界處,距離當初發生“顏玉車禍”的大橋不遠。那地方接近了江寧,理論上來講,易軍要是驅車趕到那裏的話,心理上應該有種本能的鬆懈。計劃很周密,但卻失去了效用。


    但是隨後,趙泰來又布置了一番。易軍的行程變了,他的計劃也跟著變。


    隻不過,萬家生佛和劍痕大師都沒有猜到,師侄白鵬真的給易軍通風報信了。對於暗中刺殺易軍這件事而言,恐怕這個環節才是兩個老頭子最大的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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