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雲龍是個無神論者,但還是讓自己的司機小周跑到外頭臨時買了香燭。小小的迷信色彩,對於一個黨的幹部、而且是曾經的部隊領導而言,其實是不太合適的。但現在的社會容忍度高了不少,位居高位而燒香拜佛的大有人在。再說了,這不是他喬雲龍信,而是和人家的師承有關。


    但是在拜師之前,易軍卻讓喬幼嘉先出去一會兒。房間裏隻剩下了他和喬雲龍兩人,易軍開誠布公笑道:“喬書記,可能您對我身邊那個青青很感興趣,因為幼嘉認識她,而且似乎很吃驚。但我要先把話說清楚——我和她沒有其他的關係,純粹是到了江寧才認識的。”


    話說得有點直白,仿佛喬雲龍是因為和青青套近乎才搞了這次拜師禮。但是易軍覺得有必要說清楚,因為他始終覺得,喬雲龍一家似乎和青青那個家庭有關聯。假如真的是這樣,到最後卻發現易軍和青青沒有太實質化的關係,豈不難堪?既然早晚都要有個難堪,那就不如醜話說在前頭。


    喬雲龍一怔,沒想到是這樣一個情況。但他卻也不在乎了,一個大老爺們兒,而且是以前的軍中漢子,因為這種事情出爾反爾也太讓人瞧不起。更重要的是,他覺得這個易軍越看越不簡單,現在哪怕全無青青的因素,他也樂意讓自己的女兒投在這樣一個名師門下——哪怕這個名師年紀輕了點。


    “好小子,小瞧我啊!”喬雲龍笑道,“拜師就是拜師,跟其他的事情沒關聯。一會兒擺了香燭,咱們一切都要照常進行。不過你說的也不假,我確實也對青青姑娘感興趣。實不相瞞,我認識她,她的來頭也很大。她讓幼嘉說給她的身份保密,我本以為嬌蓮裏麵隻有你知道她的身份。現在看來,竟然連你都不清楚。”


    “那丫頭鬼得很,整天跟我變貓貓。”易軍笑道。關於青青的身世,既然青青讓喬家給她保密,而且故意瞞著易軍,那喬雲龍也肯定不會說,所以問了也是白問,不如不問。


    “估計是她家裏的情況有點複雜。”喬雲龍歎道,但又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麽,笑道,“不過,她是個很不錯的姑娘,我認識的那幾個人沒有不誇她的。小兄弟你也是條好漢子,把握住機會。”


    小兄弟?這種稱呼還是那種軍中風格。部隊裏不論年紀大小,都是戰友,一旦發生戰爭那就是以血換命的兄弟。所以在部隊裏,四十多歲的首長家屬到部隊探視,十八歲的新兵蛋子喊一聲嫂子,也別覺得意外。再說,易軍馬上就成了喬幼嘉正式跪拜的師父。雖不說什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但這個輩分是擺著的。沒有哪個家長那麽托大,讓孩子的老師自降輩分。


    當然,這樣一種狀態,和官場上的喬雲龍截然相反。官場上,喬雲龍已經浸染了太多的政客氣息,一個標準的現代文官氣派。他是個極聰明的,知道在任何一個圈子裏,除非機緣極大,一般而言太過於另類的都難有好結局。他改變不了身邊的環境,那就要去適應、去順從,直到自己也成為這個圈子裏極為融洽的一份子。


    所以,他轉業之後沒幾年,便從副書記升任市長,又升任書記,連升兩級。不知道其背景如何,但自身的能力不可否認。


    隻不過在和易軍交往的時候,喬雲龍似乎找回了當初在軍隊中的感覺。軍中也有陰暗麵,而且太陰暗的地方更甚於地方官場,但是在那個環境裏,人人自感如狼似虎,大體是相當的豪爽熱血。所以,他在易軍麵前基本上就是一個軍人氣派,慷慨豪放。假如江寧官場之人見到這一幕,會覺得喬書記可能受了刺激變了性格。


    要不然,以他堂堂市委書記的身份,會勸一個年輕人“拿下”身邊的小姑娘?


    而易軍聽了之後,搖頭笑道:“青青是個好女孩,我這樣的渾人不配。先不說她家境如何雄厚,哪怕就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也不能跟著我這樣一個居無定所、混跡社會的人過日子吧,嗬嗬。隻不過,這丫頭也有不好的地方。”


    “怎麽說?”喬雲龍笑問。在她印象之中,小時候的青青除了有點男孩子的小狂野,沒啥不好的地方。


    易軍笑道:“明明有個不錯的家庭,偏偏說自己無父無母。別的瞎話可以說,但哪有這麽詛咒自己的父母的。等她願意跟我坦白了,我還得敲打敲打她,說話太沒分寸了。”


    喬雲龍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來,自失的一笑:“其實……嗯,特殊情況。將來她要是告訴你真相,你會理解她的。”


    似乎有股淡淡的辛酸。


    易軍似乎明白了什麽,不再說這些。但是對於青青的身份,他確實越來越好奇。


    這時候,喬幼嘉終於忍不住闖了進來:“討厭啊,你們有完沒完了!小周叔叔都買來香燭好長時間啦!”


    擇日不如撞日,易軍和喬雲龍剛才就商定了,拜師禮就在今天、就在此時家中。兩人相顧一笑,在客廳裏拉開一張桌子,點燃了香燭。桌子前一張椅子,易軍居中而坐。


    麵前,喬幼嘉有點小小的激動,也有點小小的好奇,結果交織而成一股興奮。兩隻眼睛賊亮賊亮的,恭恭敬敬站在易軍麵前。


    修長的雙腿彎下,嬌俏的雙手按在了地麵上。那秀美的容顏向地麵貼近、貼近,額頭終於觸碰到地。


    忽然間,易軍似乎回憶起了多少年前,自己在那個潦倒落魄的老頭兒麵前也是如此的誠懇。一貧如洗的老爺子,當時沒有送出任何拜師禮,但卻送出了一份難以捉摸、難以承受的大禮。因為老頭兒當時說:“在我有生之年,送你一身平安。”


    這是一輩子的緣分,雖然那個潦倒的老頭兒不在身邊。


    三次輕輕的叩首,背後的香火燃起嫋嫋的輕煙。


    一炷香,一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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