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巔,一座座巍峨的建築聳入煙霧彌漫的雲端之中,漫天飛雪瑩舞,讓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高潔的白色,不染一塵。


    懸崖邊上的神壇,一人身著白衣而立,若不是那清臒的眼眸烏黑犀利,幾乎難以辨認那是個人。


    他負手往下看著,不時地搖頭,歎息,“孽緣啊!一個情字,竟讓如此多的男兒折了腰,何苦?”


    身後,不知何時飄來同樣的白衣老者三人,銀發白須,一派仙風道骨。


    其中一人接下話道:“紅塵俗子,無塵師兄何必強求他們看透?”


    另一人也說,“然也,無塵師兄且回吧!莫管這紅塵事了!”


    最後一人默默點頭,倒是沒有說話。


    無塵搖搖頭,惋惜道:“若非我門中人,老夫自當不會多看一眼,隻是楊柳師弟和越兒......”他沒有說下去,又用那長長的歎息替代。


    那三位也是昆侖山的長老,分別是江汀、炎雀、垣墉,乃是無塵的師弟,加上那楊柳,一共是師兄弟五人,分別代表金木水火土!


    江汀人如其名,性子溫文爾雅,幽幽道:“師兄若是實在放不下,那便讓越兒上來吧!也算是師徒一場了。”


    “不可!”炎雀是個赤臉的暴躁性子,他搖頭堅決不讚同,“當初師兄就告訴過他,那女子不過是個奇遇而已!她本不該來到這裏,總是要回去屬於她的地方去,這是天命!他來了又如何,難道他寧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與天作對不成?”


    “有理有理。”垣墉麵無表情,不愛說話,也就勉強發表了一下意見。


    無塵捋著胡子,連連歎息,“早在一年前,他暗自做準備拿下皇位的時候,我等就已經去過京都找他了,可是他一心都在那女子身上,又如何肯聽?眼下他還是一樣,不管用什麽法子,他也定然會上來的。”


    “是啊!”江汀點頭,“越兒非尋常人,毅力和決心也自然不會輕易動搖,既然他都來了,那就讓他來吧!他不嚐試失敗,又怎知回頭?”


    “那倒也是!”炎雀想想也有道理,“那就且讓他上來吧!楊柳的傷勢也得好好給看看。”


    “楊柳也是......哎......”無塵搖頭,轉身拂袖而去,遠遠的,還能聽見他幽幽的感歎,“一個情字,害了多少人!”


    其餘三人看了山下一眼,隨意揮了揮袖子,那陡峭的懸崖上迷霧漸漸撥開,露出一道狹隘的鐵索來。


    同樣的,各自歎息了一聲,也飄然離去。


    同一時間。


    楚君越在山下迷路了,他明明是按照原來的路走的,可偏偏卻總是會回到原地,他清楚地明白,這是師傅們的障眼法,那是不想他上去!


    可是他不能不去!


    眼下寧珂已經快不行了,他聽不見她的呼吸,感受不到她的脈搏,甚至連體溫也在消逝!


    若是在耽擱,他真的再也沒有辦法挽留她!


    “小珂兒,你堅持住!你一定要堅持......我一定會救你的!”楚君越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額頭,隨即咬咬牙,繼續前行。


    小木木在黑熊的背上趴著,還是寧珂之前綁好的姿勢,楚君越幾乎沒有心思去管他,整個人都像是失控了,一心隻想救她!


    好在,那黑熊默默地跟了上來,不管楚君越去哪裏,它也都跟著。


    小木木大概也知道發生了什麽,眼睛濕漉漉的,應該是哭過,但是他並沒有哭鬧,不過是悄悄地躲在繈褓裏流淚罷了。


    楚君越縱然是愧疚的,但是他真的沒有辦法分心去顧及那麽多,唯有時不時給小木木輸入一點真氣,避免受寒。


    就在楚君越在山下轉悠了好幾個時辰之後,突然之前起了一陣風,山間的迷霧瞬間就散開了,他抬頭一看,原先一直找不到的鐵索棧道,此時便延伸到了腳下。


    他眼底爆出了驚喜,一麵快步往前,一麵高呼,“謝謝師傅!”


    若不是上麵的師傅們所為,他大概是一輩子都上不去的!


    有了路,便有了希望。


    他不顧身上的內傷,使出全身解數一路飛掠,明明那麽高的懸崖,他不過花了平時一半不到的時間便到了。


    望著眼前熟悉的神壇,不遠處連綿的闕樓,他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當年師傅不願讓他下山,有意讓他繼承師傅的位子,可是他意不在此,與師傅鬧得不快而離開。


    如今他再次回來,還要求師傅那麽大的忙,也不知道是否會願意。


    楚君越抿了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氣,抱著寧珂邁步走向了闕樓,黑熊隔了沒多久也跟了上來。


    這裏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他輕而易舉地找到了璿璣殿,一如既往高潔肅穆,凡世間不管是君王還是平民,在這氛圍之下都會自慚形穢。


    楚君越不自覺地微微低下頭,放緩了腳步走了進去,而那時,大殿中央已然有四個白色身影在等候,似乎料到他會來。


    “師傅......”


    他莫名地肅然起敬,用從未有過的恭敬語氣喊了一聲。


    大殿空蕩蕩,緩緩回旋著他的聲音。


    無塵直挺挺地站著,兩眼犀利地盯著他,“你回來做什麽?”


    “師傅......”楚君越垂下眼眸,深情地望著寧珂的臉龐,慢慢地開口道:“徒兒這次回來,是有事相求,請師傅......”


    “若是救她,那就免了!”無塵狠狠一揮袖子,臉上不乏失望之色,他冷冷道:“為師早就警戒過你,她不過是個過客,她不屬於這裏,眼下正是她要離開的時機,你無法阻攔!”


    “徒兒是不可以!但是師傅你可以!”楚君越快步上前了一步,一臉懇求。


    無塵乃至其他幾位都沒有見過他這般低三下四的神情,都有點詫異。


    “你為了她,當真如此嗎?”無塵神色不悅,甚至動了怒,“區區女子,令你寧願天下也不要!性命也不要!非要與天作對!”


    江汀憐憫地歎息,勸說道:“越兒,你別執迷不悟了,她不屬於這裏,她的出現就是一個錯誤,現在天都要她離開,你也應該看開了。”


    “天地秩序,自有綱程!”炎雀嚴肅地嗬斥,“她不屬於這裏,那便要離去!你來求我們也無用,我們定然不會幫你逆天而行!”


    垣墉隻會點頭,機械地道:“不可不可!”


    楚君越眼底劃過一抹失落,但是他不願放棄,鐵了心就要救寧珂,並且表示,“就算逆天而行又如何?我隻要她活!若是她都死了,我存在也沒有任何意義!”


    “混賬!”


    無塵狠狠一甩袖,一股罡風彈出,一下將楚君越的膝蓋擊中,強製他跪了下去。


    “你身為一國之君,豈能因為兒女私情將黎民百姓至於不顧!”無塵憤怒地連連嗬斥,“為師當初讓你下山,沒堅持留你繼承璿璣閣的閣主之位,那便是希望你能夠造福百姓!而你卻為了區區女子,竟然不顧一切!你太讓為師失望了!”


    他悲憤地哼了一聲,甩袖離去。


    “師傅!”


    楚君越想追上去,三位法老齊齊堵在了前麵。


    “越兒,放棄吧!她不會回來了,她定然是要回到她的世界去。”江汀拍了拍他的肩膀,勸導。


    楚君越紅著眼睛搖頭,“不!我不會放棄!就算付出一切代價,我也不會離開她的!”


    “癡兒!”炎雀失望而不悅地瞪了他一眼,甩甩袖子就走,半句話也不願多說。


    垣墉隻留下一聲歎息,也跟著走了。


    江汀憐憫地歎了一聲,本想再勸勸楚君越,可見他那副堅定的樣子,最終還是搖搖頭,轉身跟著其他人一同離開。


    大殿裏。


    楚君越就這樣抱著寧珂跪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他就是鐵了心要她回來!別說是他這條命,就是奉上再多人的命,他也在所不惜!


    四位長老走了就沒有再回來,隻是派了童子過來送飯。


    楚君越滴水不沾,飯菜也都是原封不動地送回去。


    黑熊其實很餓,但是楚君越不動筷子,它也不敢動,安安靜靜地趴在角落裏,將小木木解下來,希望小木木可以讓楚君越找回一點神誌。


    小木木其實很害怕,這個大殿很大,也很冷,他在地上爬,手腳都是僵硬冰涼的。


    他知道父皇的懷抱很溫暖,但是父皇現在的樣子太可怕了,他也不敢去。


    而母後......


    他也不知道母後到底怎麽了,她一動不動地睡著,渾身都是血跡,看起來也好可怕。他很想哭,可是也不敢,大殿太安靜,他怕自己哭出來會吵著母後,怕惹父皇生氣。


    於是,他慢慢地爬到食盒麵前,隨手拿了點什麽就飛快地爬回到黑熊身邊,自己吃一點,也喂黑熊吃一點,安靜的大殿裏回響著輕微的啃齧聲,更顯死寂。


    楚君越雖然背對著小木木,但是身後發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他也懊悔自己沒有辦法顧忌小木木,但是他更沒有辦法不顧寧珂的生死!


    驀然,他站了起來,身子踉蹌了一下,小木木嚇了一跳看了過來,好在楚君越很快又穩住了身形,他麵色沉肅,開口喊了一聲。


    “師傅!隻要你肯救她,徒兒願意和你做一個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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