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五軍都督府,依然燈火一片,通明的大堂觥籌交錯。


    何吉祥、陳德勝、謝讚等人年事已高,早早的就放下了酒杯,此刻正笑盈盈的看著在依然在行酒令的石泉、劉闞、何鴻、陶應義、曹小環等人。


    何鴻站起身,舉起酒杯朝著石泉道,“石大人,我等這麽長時日沒見了,甚是想念啊,你我再滿飲此杯。”


    何吉祥他們不能喝了,他就隻能找石泉這位年齡並算不上大的石泉。


    石泉端坐在桌子邊上,看著麵前被劉闞斟滿的酒杯,歎了口氣後道,“你們都豬肉榮那王八蛋學會了,都會勸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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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應義大笑道,“石大人,我們是太久沒見你了,實在太想你了,你終於來了,不與你喝個痛快,我們在心裏就不舒服。”


    石泉端起酒杯,很是無奈的道,“要不這樣,這杯酒我喝完,不過我要與眾位一起喝。


    喝完之後,老夫就不喝了,今日舟車勞頓,這眼皮子都打架了,再喝下去,就真的不省人事了。”


    “是了,不能再喝了,”


    謝讚一開口,府內酣暢淋漓的氣氛立刻戛然而止,鴉雀無聲的眾人看著謝讚,隻聽謝讚繼續道,“想喝酒,以後的日子長著呢,何必在乎這一時。


    今日就暫且放過石大人一馬。”


    “大人英明!”


    眾人忙不迭的拱手。


    在場的人基本都是三和出來的,他們對何吉祥更多的是懼,這位前任京營總督殺伐果斷,眼睛裏不揉沙子,肯定是不好惹的。


    但是對謝讚,他們更多的卻是是敬。


    謝讚是三和教育事業的奠基人,是白雲城第一小學、第二小學的校長,隻要在白雲城上過學的,基本都能算得上是他的學生和徒孫!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他們對謝讚的敬重,猶在和王爺之上。


    謝讚擺手道,“明日各位都還有事,就不要在這裏逗留了,趕緊回去,明日早起忙自己的事情。”


    “是!”


    劉闞同陶應義對視一眼後緩緩後退,出了大堂。


    一時間,場中隻剩下謝讚、何吉祥、陳德勝等一眾老頭子。


    謝讚突然冷哼道,“齊庸,我與他乃是同年,他何等孤傲之人,想不到他就這麽死了。”


    何吉祥道,“我本欲留給你發落,奈何王爺對其處之而後快,實在留不得了。”


    陳德勝道,“正是如此,王爺實在容不得他了。”


    謝讚擺擺手道,“這也無妨,死就死了吧,老夫也無意再見到他,隻是還有一事,老夫尚不明白,這何謹到底是是死還是沒死?”


    何吉祥道,“咱們太過信任這潘多了,處理何謹的時候,首尾都不幹淨,導致到現在還不清楚這何謹的情況。


    眼下是齊鵬從南邊回到安康城,王爺命他管束廷衛,我等不好插手,隻是聽說他已經安排人去了何謹老家冀州,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


    謝讚道,“齊鵬此人,精明強幹,老夫倒是不得不服氣。


    隻是,他乃市井小民出身,有些事情,即使他能想到的,也不是他能處理的了的。


    何大人,麻煩你給我兩百官兵,明日我帶人直奔冀州。”


    何吉祥愣了愣神後道,“謝大人,要不給齊鵬再寬限些日子?


    你遠道而來,尚未覲見王爺,直奔冀州,不是太合適吧?”


    他真怕謝讚累著了。


    齊庸已然死了。


    何謹的事情都是小事了。


    即使是活著,又能怎麽樣?


    估計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他從來就沒有把何謹放在心裏。


    “老夫閑著也是閑著,”


    謝讚淡淡道,“齊庸死了,老夫不如去會一會何謹。


    至於王爺那邊,老夫隻要立了功勞,想必王爺不會怪罪的。”


    何吉祥此刻看著謝讚,猶如看到了一頭剛剛蘇醒的雄師,半晌後道,“我令張勉令兵馬司兩萬兵馬為你任意調用,謝讚大人以為如何?”


    “土雞瓦狗之輩,何須用這麽多人,”


    謝讚搖頭道,“何大人給我兩千人便足矣,更何況,此去更多是查證,縱然力有不逮,老夫也可調冀州衛所兵。”


    何吉祥道,“謝大人,你有所不知,這兵馬司的兵養尊處優,再如此下去,兵馬司再無堪用之人了。”


    謝讚大笑道,“如此便多謝了。”


    何吉祥道,“你就這麽肯定這何謹沒死?”


    謝讚道,“老夫了解齊庸,也了解何謹,他沒有這麽容易死的,如果老夫在冀州找不到他,我就去其它地探一探究竟。”


    何吉祥道,“天下之大,人海茫茫,謝先生如此找人,何時是個頭?”


    “何謹不是傻子,”


    謝讚笑著道,“不會做那種悶頭蒼蠅,老夫先循著蛛絲馬跡去探一探消息,肯定能找到他的。”


    夜深人靜。


    林逸半夜被熱醒了,剛把發酸的胳膊從明月的脖子底下抽出來,明月便順勢倚了過來。


    林逸聽見明月道,“王爺辛苦了。”


    林逸摸了摸她那柔嫩的小臉,笑著道,“什麽苦不苦的,你們啊,就會說些恭維的話,謝讚晚上是在何吉祥那裏吃的?


    都沒有喝多吧?”


    明月等林逸翻過身,跪在床上一邊給他按背,一邊道,“前麵那會宴會結束後,到處在傳何吉祥大人已經命兵馬司兩萬人馬任由謝讚謝大人調動。


    據說這會兵馬司的人一片怨言,都在罵呢,太倉促了,大家連個跟家裏交代的時間都沒有。”


    林逸笑著道,“這就沒有一個善茬,剛來就想搞大新聞,抓何謹要是那麽容易,本王還能這麽發愁?”


    明月把緋紅色的肚兜貼在林逸的身上,笑著道,“王爺的意思是?”


    林逸笑著道,“何吉祥做事還是太謹慎了些,沒有調用京營,居然調用兵馬司。


    他與謝讚等人我都是信得過的,他們要辦什麽事,就隨便他們吧,本王橫豎就不管了,隻希望能盡管把何謹的事情給了解了。””


    明月道,“出動京營,需用兵符,何大人當然慎之又慎。


    更何況,冀州總兵是龐龍,他對謝讚大人也是言聽計從。”


    林逸道,“兵符和那玉璽隻是個象征,如果隨便有個人拿個兵符就能調動大軍,那本王的死期就不遠了。”


    如今,他大權在握,走上了曆代皇帝的老路子,用特權製造了差異,又用差異強調權威,鞏固自己的權力。


    離嘴裏經常念叨的“人人平等”愈發越了。


    不能“平等”啊,否則都會蹬鼻子上臉。


    他有理由相信,如果身邊沒有侍衛,他是人人欲除之而後快的對象。


    說好的民心呢?


    說好的權威呢?


    搞到現在,他都有點懷疑這權力的本質到底是什麽了!


    他這個大活人站街上都沒用,更遑論那塊破石頭——玉璽!


    想殺他的人,不會因為他手裏捏著玉璽就不殺他。


    隻會因為他手握千軍萬馬,而不敢殺他!


    殺不了他!


    “王爺,”


    明月經常聽林逸的一些“驚人”之語,早就習慣了,但是此刻聽了這話,還是嚇了一跳,顫聲道,“王爺乃是天下明主,但凡敢大不敬者,殺無赦!”


    “行了,別說這些了,睡吧,”


    林逸打著哈欠,再次翻過身,背對著明月道,“明早你還要陪文昭儀去護國寺上香。”


    明月道,“是。”


    天不亮。


    安康城的居民便在一陣馬嘶狗吠中被吵醒了。


    有些膽子大的人,打開門縫或者趴在圍牆上,看著眼前舉著火把大隊過去的人馬。


    等到天完全亮透後,他們才知道,昨夜路過的是兵馬司的人。


    將屠戶打著哈欠道,“娘的,兵馬司總共才二萬多人,謝大人一次性帶走兩萬,守城門的人,估計都剩下不下幾個人了。”


    豬肉榮笑著道,“你懂什麽,張勉在水師用習慣了三和人,現在做這個指揮使,領著這幫子酒囊飯袋,早就有怨言了。


    稟到何大人麵前,何大人也沒有辦法,二萬多人啊,要是都給開缺了,牽連太廣。


    送去打仗吧,一幫子大爺,估計半道都能造反。


    何大人這招高啊,說是去查案,這是好差事,一路可以吃拿卡要,隻要不是傻子,都不會不樂意。”


    將屠戶好奇的道,“那這帶出去,還不得帶回來,有什麽區別?”


    “區別大了,”


    豬肉榮笑嗬嗬的道,“咱們都做老子這麽長供應商了,什麽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你是知道的。


    難道謝大人,何大人不知道?


    謝大人是昨個就到的,結果這兵馬司連糧草都未準備,現在就直接急行軍。


    兩萬多人啊,加上牲口,這得多少吃喝?”


    將屠戶揉揉未睜開的眼睛道,“這確實著急了一些。


    兩萬多人啊,這麽急吼吼的走了,半道上還吃不飽,到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迷路掉隊呢。”


    豬肉榮道,“是了,迷路掉隊,有多少人能找回來,即使是找回來了,又怎麽樣?


    擅自脫離隊伍,兵馬司不治他們的嘴,他們自己就該偷著樂了。”


    將屠戶笑著道,“何大人真是厲害,這就悄悄把害群之馬給清理了。”


    “正是如此,”


    豬肉榮慢慢轉身回屋裏,“要不說薑是老的辣呢,抓何謹是一方麵,最重要的是清理隊伍裏的廢物。”


    “豬肉榮,老娘倒是小瞧你了,想不到你居然還有這見識。”


    豬肉榮尋聲看過去,曹小環帶著方皮從巷子的拐角走過來。


    “怎麽,兵馬司的人走了,你們得意了?


    薑毅那狗東西是不是也去了,平常這會肯定帶人在對麵喝茶呢,”


    豬肉榮自言自語說完後,突然話鋒一轉,“哦,不對,張勉親自去冀州了,薑毅就沒必要去了,難道他今日有什麽事不成?”


    “豬肉榮,都說你聰明,開始老子是不信的,”


    薑毅帶著兩個小旗,突然出現在了路口,朝著豬肉榮緩緩走過來道,“現在卻是信了,就沒有你猜不到的。”


    豬肉榮拍了一下薑毅的肩膀,嘿嘿笑道,“不值一提,看你這樣子,你這是升官了?”


    “這都能讓你猜到?”


    薑毅一臉的不可思議,“說吧,怎麽知道的?”


    “這還用猜?”


    豬肉榮很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指了指他懷間的腰牌,笑著道,“你們兵馬司什麽時候這麽有錢了,腰牌都改成黃花梨了?”


    眾所周知,隻有三和捕快和三和官兵才有資格佩黃花梨腰牌。


    到如今,這黃花梨更珍貴了,兵馬司中,隻有張勉一個人有黃花梨腰牌,還是在三和軍中時候得的。


    薑毅雖然是兵馬司副指揮使,可是還是沒有資格佩這黃花梨腰牌的。


    充其量也就掛個黃楊木!


    “這你都看的出來?”


    薑毅更是驚訝了,直接把腰間的令牌拽了下來,拿在眼前看了又看,然後不可置信的道,“這牌子也是老子剛換的,無論是款式,還是顏色,都跟之前的沒什麽差別!


    你是怎麽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撲該啊!”


    曹小環見薑毅這大驚小怪的樣子,都沒眼看下去了,對著薑毅沒好氣的道,“這是黃花梨啊!


    不是爛大街的木頭,隻要是三和人,隻要不是瞎子,就都能認得出來。


    這東西啊,你掛腰帶上才多長時間,這都勒出形了,出了黃花梨,還有什麽木頭能這麽沉?”


    “說的倒是也是哈,”


    薑毅訕笑了一下,把木牌貼腰間掛好後,對著豬肉榮得意的道,“鄙人不才,得何吉祥大人看重,今日一早正式擢升為兵馬司總指揮使。”


    “你當指揮使了?”


    豬肉榮詫異的道,“那張勉張大人呢?”


    薑毅道,“張大人另有重用,具體升任什麽官,何大人沒用,咱們自然也就不知道。”


    豬肉榮看向曹小環好奇的道,“一大早的,你們這是做什麽?”


    曹小環笑著道,“自然是抓捕反賊。”


    將屠戶不解的道,“什麽樣的反賊,需要你們這麽多人?”


    而且還是好幾個衙門的。


    方皮是廷衛,曹小環是安康府尹,薑毅是兵馬司,能讓三個衙門一起來抓捕的反賊肯定來頭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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