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和王爺與淮陽公主說話的時候,最討厭別人站在一旁。


    他們這些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安靜。


    他朝著淮陽公主施了禮後,站在一處廊簷底下,不再靠近。


    “參見皇兄。”


    林寧到林逸身前後,欠了欠身子。


    林逸看著清瘦的林寧,很是心疼的道,“這些日子怎麽了,突然變瘦了?”


    他發現自從兵臨安康城,自己就有點忽略妹子了。


    想到這裏,愈發愧疚了。


    親妹妹就一個,怎麽可以如此對待!


    “謝皇兄關心,”


    林寧輕聲道,“我是無礙的。”


    “怎麽又這麽生分了?”


    林逸假裝生氣的道,“你以前都喊我哥哥的,母妃不在,你都不會喊我皇兄的。”


    “可是......”


    林寧猶豫半晌後道,“你以往也不喊她母妃的。”


    “你在怪我?”


    林逸眉頭不自覺的挑起來道,“你知道的,我很為難的,要是任由她這樣子下去,我二人母子都沒得做了。”


    窮不過五服,他還能理解,窮的找不到對象,直接絕後,這挺正常的。


    富不過三代,他一直不是太懂,有錢人隻會越來越有錢,完成階層固化,跟皇室一樣,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但是自從知道老娘的所作所為後,他猛然想到一些大梁國的事情。


    大梁國開國兩百餘年,到他老子這裏是第十五個皇帝。


    而十五個皇帝中,就有六個皇帝沒有後代。


    大多數都是半路夭折。


    甚至永光皇帝這一脈,還是從洪州鄱陽王那裏過來的。


    大梁國唯一不變的是,所有的皇帝都依然姓林。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真不是瞎說的。


    所以,越是有錢,子嗣的危險係數越高。


    皇家子嗣之間互相內鬥不說,甚至還有懷有二心的朝臣。


    老子幾十年寒窗苦讀,憑什麽要輸給你這種隻會坐享其成的?


    哪怕是到了所謂的文明社會,有了信托和基金就安全了?


    恐怕是想多了。


    就這麽一會,林逸對他老子德隆皇帝的看法又變了。


    他能活到現在,不是因為他自小隱忍不爭,也不是因為他外家厲害或者老娘把他看護的好。


    而是跟太子、晉王、雍王、信王一樣,得到了德隆皇帝的庇護。


    如果不是德隆皇帝手段了得,隻靠他那個傻白甜老娘,他憑什麽能活得下來?


    “皇兄,你不要怪母妃,她也是為了你好,”


    林寧低著頭,很是認真的道,“紫君表妹美若天仙不說,而且文采斐然,與皇兄實在是天作之合。”


    “嗯?”


    林逸很是詫異的道,“是母妃讓你來說這話的?”


    “嗯。”


    林寧很實誠的點點頭。


    林逸笑著道,“行了,這種事,你就不要摻和了。”


    說完轉身就要走,突然聽見林寧又喊住了他。


    “皇兄.......”


    林寧欲言又止。


    “又怎麽了?”


    林逸好奇的道。


    林寧猶豫了一下道,“曆朝曆代,皆善待天下讀書人,將來未必就不是朝廷的棟梁之才。


    皇兄,如今這般做法,就怕寒了他們的心。”


    林逸笑著道,“這又是誰教你說的?”


    他其實最後悔的事情便是抄了那麽多詩詞交給自己的妹子。


    不知不覺中,林寧居然變成了一個文藝女青年。


    變成文藝青年,倒也不是什麽大事,關鍵居然有點不食人間煙火了。


    特別是把她從安康城接出來帶到金陵城的時候,她便開始與那些江南才子們經常開詩會。


    如今再次回到安康城,他是自己的親妹妹,出入皇宮,沒人敢攔著她,她與士林的走動便更頻繁了。


    林逸隻希望她開心,向來也不拘束她。


    如今跟自己說這些話,他以為妹妹是受了誰的蠱惑。


    “皇兄誤會了,”


    林寧再次欠了欠身子道,“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與旁人無關,據說皇兄要再次開科取士,我私以為,皇兄要招天下英才,自當懷之一柔,嘉惠士林,鹹與維新。”


    “你自小我就教導過你,看事情要辯證的看,”


    林逸看著林寧,不疾不徐的道,“我既不能對他們太好,讓他們反了天,也不會對他們太壞,事情做絕,所以啊,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輕易殺人的。”


    然後朝著林寧擺擺手,不再多言。


    看著走的愈來愈遠的林逸,林寧淚如雨下。


    “她哭了?”


    林逸一邊走一邊歎氣道。


    小喜子小心翼翼的道,“啟稟王爺,公主似乎是有傷心事。”


    林逸道,“能有什麽傷心事?”


    “這.......”


    小喜子為難的道,“小的不知。”


    “廢物,”


    林逸沒好氣的道,“你們這些人啊,本王還是太給好臉了,一問三不知,那你們到底知道些什麽?”


    這一次,他真的有點生氣了。


    他原本引以為傲的情報係統,現在漏的跟篩子似得,看起來就是個笑話。


    “王爺恕罪!”


    小喜子跟在他身邊多年,太了解林逸了!


    眼前這情況,是真的動怒了。


    而且,這位王爺輕易不動怒,一旦動怒,那就是大事,伏屍百萬,血流漂櫓。


    此刻跪在地上,嚇得瑟瑟發抖。


    “你們再如此不爭氣,就別怪本王不客氣了,”


    林逸咬牙切齒的道,“到時候,你們就回家種番薯吧,為大梁國的糧食安全做你們應盡的貢獻。”


    小喜子正要喊一句“小的一定竭盡全力,萬死不辭”來表忠心,卻聽見林逸又接著道,“聽說有人最近監守自盜,把宮中珍寶偷出去倒賣。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本王還在呢,就這麽明目張膽,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別的,他還還都能忍一忍,但是從宮中盜取珍寶,把手伸進他的口袋,他就不能忍了!


    將來他登基,這宮中的珍寶可都是他的!


    “王爺.......”


    小喜子剛喊出這一嗓子,發現林逸已經遠去,消失不見。


    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混身汗透。


    這才是他們和王爺真正的逆鱗!


    夏日炎炎。


    即使是大中午的,安康城的西北門依然往來絡繹不絕。


    大軍出征晉州,眼前正是如火如荼,糧草補給,一日都不能中斷。


    周尋穿著一身捕快短褂,站在城門洞裏,看著人來人往的隊伍,淡淡道,“咱們在這裏守了十日了,還是沒有一點眉目,該不會消息有錯處吧?”


    說完後,伸手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珠子。


    一旁的方皮愁眉苦臉的道,“我也不知道,這是齊掌櫃的吩咐,他說什麽,咱們隻能是什麽了。”


    周尋道,“按說這劉朝元已經出了安康城了,怎麽還會冒著風險留在這裏?”


    方皮搖頭道,“人家是大宗師,真遇到了,咱也留不住,還是得靠暗地裏藏著的葉秋和瞎子。


    咱們啊,隻需要仔細排查,一有不對,立馬吹哨子,等葉秋他們來了,在邊上瞧個熱鬧。”


    周尋歎氣道,“既然我二人都是無用之人,何大人也沒多安排一個人過來。”


    方皮道,“何吉祥大人說了,獨坐不憑欄,二人不觀井,三人不抬樹。”


    周尋笑著道,“這話何解?”


    方皮道,“一個人呢,容易孤單,兩個人呢,其中一個落井裏死了,另外一個人就有嫌疑。


    三個人一起抬樹,其中一個人就有可能沒出力。”


    周尋沒好氣道,“咱們是兩個人。”


    方皮笑嘿嘿的道,“如果你死了,絕對不會有人相信是我殺了你。”


    因為他沒那個能力!


    想當初,他與和尚是一個品級的!


    到現在,和尚已經是什麽“先天”!


    而他五品依然未滿!


    麵對幾乎八品巔峰的周尋,即使他出去說是他殺了周尋,也不會有人肯信的。


    五品與八品,幾乎是螞蟻大象的差距。


    “不會說話就少說點,為什麽不是你死?”


    周尋白了他一眼。


    方皮笑著道,“就算是我死了,也不會有人懷疑你。”


    周尋好奇的道,“為什麽?”


    方皮道,“因為我是廷衛的人。”


    齊鵬齊掌櫃親口說的,如今的廷衛就是和王爺的狗腿子。


    誰敢殺了和王爺的狗腿子,就是等同於謀反。


    周尋是土生土長的三和人。


    即使有再大的膽子,她也不會背叛和王爺。


    “哼,少臭屁,”周尋話鋒一轉道,“長公主那邊可否有消息了?”


    方皮笑嘿嘿的道,“齊掌櫃的請和尚去了,瞎子都說了,這天下間能逃出和尚手心的人,恐怕不會超過三個人!”


    “三個?”


    周尋詫異的道,“包括總管?”


    “瞎子沒說,”


    方皮左右而言他,“反正和尚很厲害就是了,你沒事不要惹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周尋心下很是震驚,她與和尚之間不但不陌生,相反還非常熟悉,但是居然沒有想到和尚的功力會如此恐怖如斯,“如果尋到長公主,長公主就沒法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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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皮攤攤手道,“這些事情,不是咱們能管的!”


    他是廷衛的人。


    在朝中從來就沒有人敢這麽和他說話。


    如果不是因為周尋是他的同學,他真不會有這麽大的耐心。


    林逸躺在園子裏,展開齊鵬遞過來的紙條後,直接扔掉,捧著茶盞道,“長公主去了西荒,這又是為了什麽?”


    齊鵬道,“如果屬下所料不差,便是為了那所謂的長生不老的功法。”


    林逸道,“這世上真有長生不老的功法?”


    他是一個科學唯物主義者,但是穿越重生這種事情都發生了,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重生以後,他還見識到了許多違反牛頓定律的功法!


    沒有荒唐,隻有更荒唐。


    所以,如今再聽說什麽長生不老,他也不覺得有多稀奇了。


    齊鵬道,“西荒星沉海有一門陰陽八荒功,與總管所教授的吸星大法相似。”


    “吸人內力?”


    所謂的吸星大法是自己傳出去的,他怎麽可能不熟悉!


    齊鵬恭敬的道,“正是。”


    林逸道,“可是據我所知,這吸星大法並不能讓人長生不老,頂多讓人增長功力。”


    齊鵬道,“王爺英明,這正是陰陽八荒功不同於吸星大法的地方,陰陽八荒功功由魔入道,據說可以還魂奪舍。”


    “道心種魔。”


    林逸直接脫口而出。


    齊鵬道,“這也是屬下所懷疑的地方,這陰陽八荒功極有可能便是吸星大法與道心種魔一樣的功法。”


    他對林逸說過的所有故事都不陌生。


    而且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道心種魔。


    “查!


    細查!”


    林逸心裏很是忐忑。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出現像向雨田一樣的人物,他就真的不用活了。


    “遵命。”


    齊鵬躬身退下。


    懷有身孕的胡妙儀的肚子越來越大。


    晚上的時候,林逸見夥房送到她麵前的飯菜,直接命人給撤下去了。


    居然還有沾糖的糕點!


    偶爾吃可以,天天吃的話,真的會得妊娠糖尿病的!


    而且,每日這麽肆無忌憚的吃,到時候體重超標,大概率是要難產的。


    “請王爺示下。”


    胡士錄跪在地上,一時間無所適從。


    林逸道,“本王命你建的保育堂,你到現在還沒有結果,是什麽意思?”


    這年頭不論是孕婦,還是幼兒,死亡率太嚇人了。


    他有時候真的想做點什麽。


    可惜他自己能力有限,下麵的人守成有餘,進取不足。


    讓他很是為難。


    “臣知罪!”


    胡士錄的腦袋耷拉著,不敢抬起來。


    他必須承認,他所有的醫術知識都是從和王爺那裏得來的。


    從盲目懷疑到如今的盲目崇拜,也就短短的七八年時間。


    林逸擺手道,“保育堂的目的,就隻有一個,保證孕婦有科學合理的膳食營養,你圍著這個去做就可以了。”


    至於其它什麽彩超、NT、唐篩、排畸,就不是這個封建年代可以考慮的了。


    隻要人活著就好!


    活著就是造化!


    “王爺,”


    胡士錄很是委屈的道,“小的如今所做的,都是按照你吩咐來的。”


    林逸歎氣道,“你要是真聽我的,早就明白了什麽是真正的科學,從普遍現象裏尋找規律,不至於這麽抓瞎。”


    胡士錄愣了半晌後道,“小的明白了,王爺放心,小的一定竭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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