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在我等了半個小時後翩翩來臨。


    都說有愛情的女人特別漂亮,即便如我小姨堅強得猶如磐石一般的女人,當愛情離開時,她一樣的枯萎。而在愛情回來的時候,她磐石般的人也會如繞指柔一樣的嬌嫩。


    其實愛情從來沒有離開過小姨。隻是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齡,總喜歡疑神疑鬼。我小姨也不例外,她在我姨父忙於生意而疏於愛護她的時候,她驚恐地認為愛情離她而去了,因此上演了一曲讓我們家都焦心上火的鬧劇。


    小姨在雲開霧散之後突然悟到,愛情沒有永遠的新鮮,隻有親情才會曆久彌新。而讓愛情與親情不離開,唯有耳鬢廝磨。於是小姨放下了一切,開始與姨父廝磨。他們廝磨的唯一結果就是小姨去了公司擔任總經理。


    有愛情的女人特別漂亮,事業與愛情同時擁有的女人,簡直就若天仙一般的華麗。


    我一眼看到小姨翩翩而來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段時間不見,她一掃之前憂鬱,整個人容光煥發,風采照人。


    她在我對麵坐下,放下手裏拿著的小包,笑吟吟地看著我說:“今天怎麽想起請小姨吃飯了?”


    我笑道:“因為想你了。”


    小姨嘴一撇,嗔怪道:“貧嘴吧!你會想小姨?身邊美女如雲,家裏還藏著像花兒一樣的媳婦,你會想小姨這個半老太婆?”


    我打趣她說:“因為小姨是美女。美女就是給男人想象的。小姨你還別說,雖然我身邊確實美女不少,但她們比起你來,我總覺得差了什麽東西。”


    “差了什麽?”小姨好奇地問。


    女人都喜歡好奇,特別與自身有關係的時候,不尋根刨底得到答案,晚上睡覺也不會安穩。


    我沉吟片刻說:“她們雖然美貌,卻沒我小姨身上的一種氣場。”


    “氣場?”


    “不是氣場。是氣質!”我糾正過來說:“比如我看到小姨你,就會感覺世界很寧靜,心很安寧。”


    “是麽?”小姨忸怩地看我一眼,打量著自己說:“我真有那麽好?”


    “當然!”我十分肯定地說:“實話說,這個世界我隻愛三個女人,我娘、你,還有一個就是黃微微了。”


    小姨笑了起來,她對我的這個說法似乎很滿意,又遲疑我的敷衍。


    “說,請我吃飯有什麽話說。”


    “沒有。”我搖著頭說:“就吃飯。我好久沒跟你在一起吃飯了。”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我如果相信你,就不是你小姨了。小風,你想蒙別人可以,能蒙到小姨嗎?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人咧。”小姨微笑著說,手裏拿著菜單端詳,頭也不抬地問我:“想吃什麽?小姨請你。”


    我雙手猛搖,說:“不可以,哪有長輩請小輩的。”


    小姨笑顏如花,盯著我看,看得我心裏發毛。她說:“你還知道我是你長輩啊!”


    我心裏一動,想起曾經對小姨的孟浪,臉不禁發燒起來。


    小姨似乎感知了我的尷尬,她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我一腳說:“想什麽哪?說,我們吃什麽。”


    我是在咖啡廳裏請小姨吃飯。我們衡嶽市的咖啡廳有個特色,家家都有煲仔飯,而且他們的煲仔飯做得特別地道,不管香,而且特別引人食欲。


    在咖啡廳吃飯有好處,不光環境好,而且很私密。


    一張卡座,簾子一拉,就成了一個非常隱私的世界。


    飯送上來,我肚子餓了,三扒兩咽。小姨卻似乎沒有食欲,拿著勺子在點點戳戳。她吃得很少,等我把鍋巴都嚼得光光的時候,她將飯往我麵前一推,說:“幫我吃點。”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邊吃邊問她說:“你怎麽不吃?”


    “我吃過了。”小姨笑著說:“我看你吃得那麽香,心裏高興呢。”


    “是麽?”我問:“為什麽?”


    “因為你身體好了,一切都會好。”


    “我身體好著呢。”


    “能吃才會好。”小姨說著,起身走到我這邊坐下,伸手輕輕拍了拍我後背,愛憐地說:“小風,看到你今天的這個樣子,我是真高興。”


    我放下手裏的筷子,攬住小姨的腰身說:“因為我小姨在,我必須活得很好。”


    我看到她的眼光一閃,似乎濕潤了。


    她沒阻止我攬她的腰,反而安靜地將身子靠過來。


    “小姨,我問你一個事。”


    “什麽事?”小姨聲音很輕,恍如耳語一般。


    “你手裏是不是有一份名單?”


    話音未落,小姨仿佛被驚嚇了一般,迅速挪開身子,起身回到我對麵坐了,沉吟一會說:“你問這個幹嘛?”


    “有不有嘛?”我喜歡在小姨麵前撒嬌。正如她所說的,不管我多大,在她眼裏,我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


    “你突然問這事,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小姨猶疑地問我。


    “沒有。”我搖著頭說:“這段時間你沒有聽到社會上的一些傳言?說這份名單流傳出來了。”


    “不可能1小姨堅決地說:“都是謠言。”


    “可是空穴來風,總該有個穴吧?不然哪裏來風?”


    “鬼知道。”小姨拉開簾子,讓服務員來收拾我們剛吃完的碗筷。


    “小姨,你就告訴我,你有不有?”


    “沒有。”


    “我不信。”


    “信不信隨你。反正沒有1小姨盯著我看,說:“有些東西,並不是拿在手裏的把柄,有時候是一把刀,既可以傷到別人,也會傷到自己。”


    “我就問問。”我自嘲地笑,說:“沒有就沒有,小姨你別跟我講大道理,我怕。”


    她就笑了起來,柔聲說:“小風,我不想讓任何人傷害到你,明白嗎?”


    我深深地點了點頭,心裏一陣感動。


    我知道,在小姨的心中,我的地位不會比姨父低,有時候甚至還要高出姨父一大截。在你小姨的心裏,我就是她的希望,是她唯一能寄托思想的地方。她不想我被人傷害,就好像我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她一樣。我們彼此牽掛,不僅僅是親情,更多的是從小一起長大耳鬢廝磨的記憶。


    “沒人會傷害我!”我安慰小姨說,自己走到小姨那邊的卡座坐下,還是伸手去攬她的腰。


    小姨沒有拒絕我的親昵舉動,她任由我摟著她,平靜地呼吸。


    與小姨在一起,沒有任何情欲,隻有無限依戀。仿佛二十年前,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打鬧。


    小時候我總是欺侮她,總會將她的一頭小辮子拆得像個雞窩一樣亂。她從來沒生過氣,每次都任由我胡作非為。倘若我娘打我,她必定會撲在我身子,不讓我娘動我一根手指頭。


    “還在吧?”我試探地問。隻要小姨手裏的名單沒流露出去,我手裏就握著一柄刀。盡管這把刀不一定能派上用場,但能給我安心。


    “在與不在,都跟你沒關係。”小姨歎口氣說:“你不要管這些事。”


    我心裏一陣揣然。


    “你還記得陳萌吧?”我問。


    “家瀟老婆?”小姨奇怪地問:“怎麽啦?”


    “她一直在過問這事。”我歎口氣說:“她好像不把世界掀個底朝天就不安生一樣。我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小姨笑了一下說:“這個陳萌啊,還真是讓人琢磨不透。好端端一個女人,不相夫教子,偏偏喜歡搞事。也不知道她的精力從何而來。”


    “她說需要還世界一個公平正義。”


    “這世界有公平正義嗎?”小姨幽幽地說:“世界因為缺少公平正義,才會不斷的前進。假如什麽都公平了,世界一定會變得誰都不認識。因為每個人的標準都不一樣,在你看來不公平的地方,恰恰是別人認為最公平的。在你看來不正義的地方,別人也許覺得無比正義。”


    “也是。”我說,鬆開攬著小姨腰身的手,問她:“我姨父呢?”


    “還不是因為跟老錢合作的事。你姨父去外省了,他要拿回來一筆款,準備運作新公司。”


    “有苦難了?”


    “困難肯定有。但是你牽的線,就算再大的苦難,我們也會想辦法克服。至於你剛才說的陳萌的事,改天我約約她吧。”


    “好。”我痛快地說。


    我需要小姨去約陳萌。陳萌因為素雅的事,與我有了很深的一道裂縫。我現在在她的思想裏,就是一個投機取巧的人,一個缺少道義的人,一個沒有正義感的人。


    她就沒想過,在如今如此複雜的社會環境裏,我如果不屈從、妥協,我就會連最後的一點良心都被蠶食掉。


    一個人的能力大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有一個和諧的人際關係網。生活就是一張巨大無比的蛛網,我們都是蛛網內外的生物。是蜘蛛,還是飛蛾?隻有身處其中,才能深知其味。


    小姨出馬,一個頂三。


    我不想讓陳萌再將麒麟山莊的事翻出來。


    老殘已死,蓋棺定論了。


    我沒有更多的精力去處理節外生枝的事,我要集中精力打造工業園區。


    可是現在的工業園區,一切都還沒有起色。


    我改組工業園區的計劃,絕對不能因為節外生枝的事而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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