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畢在辦公室如約等待我到來。


    昨夜他一夜風流,到現在臉上還掛著春風。我雙手遞上項目報告,畢恭畢敬地等著老畢意見。


    老畢翻出一副眼鏡戴上,道貌岸然地認真看著我的報告,不時頷首微笑。我靜靜地坐在一邊,喝著茶,打量著他的辦公室。


    老畢是處長,處長享受獨立辦公空間。他的辦公室不大,布局亦簡陋。一桌一椅一書櫃,除了一套看起來還比較新的沙發,倒是書櫃,多少能顯示出他是個讀書人。


    老畢書櫃裏的書很多,所有的空當都塞得滿滿當當的,有幾本書,還能看出翻動的痕跡。這表示老畢有空閑的時候,還是讀了一些書的。不像有些人的書櫃,一櫃子的書都是簇新。仿佛書不是用來讀的,而是用來裝點門麵的東西。


    我看一個人讀不讀書,就看他的書櫃亂不亂。倘若一個書櫃整齊得像個小女人一樣,書櫃的主人必定是不讀書的。倘若書櫃亂得像個五十歲的邋遢男人,書櫃的主人一定是勤於讀書的人。


    老畢終於將報告從頭至尾看了一遍。看完報告他卻不表態,安靜的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在裏麵翻找著什麽東西。


    我微笑著說:“畢處。昨晚休息得還好吧?”


    老畢聞言抬起頭看我一眼,又匆匆低下頭去,繼續在桌子裏翻找,扔給我一句話說:“還行。”


    我開心地說:“還行就好。隻要畢處高興,我心裏的一塊石頭就落地啊!”


    老畢驚訝地看著我說:“我高興了,你心裏的石頭怎麽就落地了?”


    我笑嘻嘻地說:“畢處你休息好了,自然會有精力來關注我的項目呀!畢處你是領導,領導休息不好,工作的質量一定會有影響的,你說是不是?”


    老畢的臉上浮出一絲尷尬的神色。我們都心知肚明,老畢昨夜摟著我買單的女孩子出去,他能幹什麽?像他這樣患有嚴重妻管嚴病的男人,一旦有機會,就會像逃出牢籠的小鳥一樣,暢快飛翔。


    “我沒把你當外人。”老畢吐出一句話。


    “多謝畢處抬愛!”我趕緊打蛇隨棍上,指了指項目報告書,遲疑地問:“畢處,您給個意見。”


    老畢沉吟一會,拍著報告書說:“很好,很好啊!我個人看法,如果上級領導有點意思,我這裏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緊張地問:“畢處,你的意思是,需要上級領導批個字?”


    “有當然是最好。”


    “您需要哪位領導批字?”我直言不諱地問。現在不問清楚,到時候我花了心思弄了領導簽字過來,他一個說不合適,我豈不是白費了心思?


    老畢也很精明,看我這樣問,他含笑說:“你自己看著來。至於誰批的意見,隻要是上級領導,我一般都是認的。”


    “總不至於跨界吧?”我步步緊逼,一定要套出老畢的想法。倘若我請了老爺子徐達批了字,他老畢不見得會認。徐達老爺子是主管宣傳的領導,與我的項目報告裏所陳述的工業內容,一點關係也沒有。當然,萬不得已的時候,我還有一個底牌,直接去找省長。


    省長不可能不認識我,我是黨校幹訓班的班長,曾經給省長留下過不錯的印象。他是我手裏最後一張王牌,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出他這張牌。


    “隨便!”老畢笑吟吟地說:“隻要是常委一級的領導,任何一個人的簽字,都抵得上孟大秘書長的簽字。懂嘙?”


    我終於明白了過來,老畢是在給我指了一條明路。同時,也間接給我說了一個事實。孟小雨在他眼裏,是沒辦法與其他領導相比較的。孟小雨在老畢看來,就是個乳臭味幹的小孩。他老畢工作了一輩子,從科員一步一步爬到處長的位置,窮盡了他一生所有的精力。而且從他目前的情況來看,他這一輩子到了這個點,也算得上是一個盡頭了,再想往前走半步的可能性都不大。


    而孟小雨,幾乎是銜著官仕的鑰匙出生的。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省委辦公廳的副秘書長,雖說不是常委一級的人物,卻是手頭握有實權的炙手可熱的幹部。而且他的仕途看起來一片光明,光輝燦爛,豈是他老畢能同日而語的?


    孟小雨不給老畢麵子的事實,昨晚上我已經領教過了。從年齡角度來看,老畢至少可以做孟小雨的叔叔,但孟小雨卻像訓自己兒子一樣對他說話毫不留情。


    “要是沒其他事,你先去忙吧,等下我還有個會。”老畢抬腕看一眼手表說。


    我站起身,湊過去低聲說:“畢處,晚上有不有空?我想請你吃頓飯,順便給你匯報一下思想。”


    老畢笑笑拒絕了我,他深深地看我一眼說:“陳風,你小子是個會來事兒的人。不過,有些東西,可能以後你才會明白。”


    他伸手過來與我握手,這是明顯的送客舉動。我找不出繼續留下去與他糾纏的理由了。不過,從他這裏,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從省發改出來,我直奔賓館。


    朱花語還在賓館等我。


    坐在的士上我想了很多,這次隻要我順利坐上衡嶽市工業園區管委會主任的位子,第一件要辦的事,就是將朱花語調到我身邊來,我要她繼續做我的秘書。


    的士司機看到我滿臉微笑,討好地問:“兄弟,遇到開心的事了?”


    我敲著腿說:“還好!人這一輩子,煩心的事總比開心的事多。所以啊,隻要有半點開心的機會,我們就應該盡一切力量去開心。”


    司機就笑,摁著喇叭說:“兄弟你是個開朗的人。”


    我沒繼續與他聊下去。開的士的人,一般都善談。而且天上地上,無所不通,無所不曉。


    的士司機看我不開口了,他張了幾次嘴,欲言又止。


    我忍不住說:“你想說什麽就說,沒事,我聽著。”


    他似乎鼓足了勇氣問我:“兄弟你是市裏來的吧?來發改委找錢?”


    我驚異地看了他一眼,疑惑地問:“你怎麽看得出來的?”


    他深藏不露的樣子笑,說:“我在這一帶接送過無數的客人,大多是到省發改委來找錢的。現在啊,國家錢多,大家都知道,不拿白不拿。拿到錢辦成事了,功勞政績都來了。辦不成事,也沒人追責任。這麽好的事,誰不削尖腦袋往裏紮呢。”


    我心裏一動,問道:“大哥,看來你懂得的門道很多啊,說說,這麽樣才能拿到錢?”


    “手裏有項目,上頭有人罩,什麽事都能辦成。”


    “上頭是指什麽?”


    “能在常委會上說話的人。”


    “哦!”我長長地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閉上眼不再開口。


    車到賓館,我的心又開始莫名其妙地跳了起來。


    朱花語昨夜來找我,我們說了半宿的話,直到天快亮了才休息。


    我要給她另外開一間房,她堅決拒絕,說了一句讓我無地從容的話:“你要是有這個想法,開房的時候就應該開兩間。”


    我被她這句話說得很慚愧。昨夜開房的時候,我根本就沒想過要開兩間房。現在我要給她另開,無非是想證明我這個人很正直一樣。


    我正不正直,自己心裏十分清楚。當然我明白,一個女子半夜投奔你來,她一定是做了所有的準備。


    “要不,我們在一間房裏休息?”我遲疑地問。


    “隻要我們心裏清白,就算躺在一張床上也不算什麽。”朱花語嬌羞地低下頭說:“再說,我什麽你沒看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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