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溪來電話,邀約我接受縣電視台采訪。


    我毫不猶豫予以拒絕。電視台是人出名的最好地方,有多少領導幹部,都想著在電視裏一展風采。無奈資源有限,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


    林小溪對我的拒絕感到很驚訝,在再一次確認我的拒絕後,她居然氣憤起來,衝著話筒嚷:“陳風,你什麽意思?”


    我笑道:“你們想采訪我什麽?”


    “我們采訪你,自然有我們的道理。你以為我們吃飽飯沒事幹啊!”林小溪在過年時跟我去了一趟衡嶽市後,態度轉了一百八十度。


    過去她或許對我還抱著君子向善的心態,現在她對我,就是一個朋友的心思。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了領導與被領導的概念。


    “工作沒成績,怎能接受采訪。”我說:“等過了一年半載,再說好不?”


    林小溪氣咻咻地掛了電話,我捏著話筒,無聲地微笑。


    中午下班,我不想吃食堂,準備去街上走走,順便找家小飯館,吃一碗米粉了事。


    剛出縣委大院門,迎麵碰到毛平急匆匆過來,一眼看到我,誇張大叫道:“陳風,陳風。”


    大眾廣庭之下,我的大名被別人如此囂張的叫,心裏很不高興。又不好發作,隻好裝作沒聽見,顧自朝前走。


    名字有講究,叫人名更有講究。不是任何地方都能直呼他人名字的。特別是有著一官半職的人,很忌諱別人如此不禮貌的行徑。


    這是我們文化的特點,怪不得我。


    毛平身為一鎮之長,對官場的禁忌,他不會不知道。他如此高聲大叫,無非是給別人留下一個印象,他跟我的關係非同一般。


    毛平叫了幾聲,見我沒反應,扭身追過來,一把拖住我,斜著眼笑道:“領導啊,我叫你呢。”


    我冷冷地問:“有事?”


    毛平並不管我的冷漠,涎著臉道:“我特地來找你。”


    毛平的出現,我一點也不意外。毛平是個聞風就能動的人,這一陣子,春山縣大張旗鼓的要搞旅遊開發,下麵鄉鎮的,誰不想分一杯羹?


    毛平所在的毛市鎮,恰好有一座水庫,一個碑林。這兩個地方,都是劉密斯心儀的風水寶地。


    我本來是把這個消息封死的,在八字還沒一撇之前,我不想起太多事端。


    毛平張著一條狗鼻子,他居然嗅出了味道。我心裏清楚,假如毛平不來找我,就是我看他走了眼。


    “聽說我們毛市水庫有人要投資?”毛平緊張兮兮地問我。


    “聽誰說的?”我不動聲色。


    “老弟你就別瞞我了。外麵都在傳啊。”


    “道聽途說的東西,你也信?”我嘲弄著看他。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信!空穴不來風啊!”毛平笑嘻嘻地遞煙給我。


    “既然你信,就慢慢信好了。”我說,扔下他,往大街上走。


    我是新任的副縣長,除了一些幹部認識我,走在大街上,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


    毛平緊跟著我走,邊走邊嘀咕說:“吃飯了沒?沒吃飯我們去喝一杯!”


    我笑道:“毛鎮長,中午喝酒,下午不工作了?”


    毛平無所謂地笑:“我喝酒就是我工作。特別是陪領導喝酒。像陳大縣長你。給不給麵子吧。”


    我與毛平沒有太多深交,但畢竟在一起算計過鄧涵宇,多少算是一路人。


    “酒就別喝了,我們隨便去吃點東西。下午我還有個會。”我說,帶著他往食街走。


    春山縣不大,卻有一條食街。


    食街裏,各類小吃應有盡有。春山縣漢瑤苗雜居,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美食,匯聚在一起,就成了一條美食的河。


    美食街還是關培山時代就建立起來的一條老街,街麵鋪著青磚石板,兩邊是麟毗節次的門樓,門樓大多是木板小屋,過去是春山縣的貧民窟。


    都說高手在民間。美食街也不例外,就在這麽一條寬不過一丈,長不過百米的小街上,各類民族美食占了整整一條街。


    過去這條街住著做苦力的和收破爛的,間或有幾家專為這些苦力做飲食的食肆。某日梁天行老板散步於此,吃了一碗黑不溜秋的東西,頓時齒頰留香,於是讚不絕口,當即請來了關培山,兩人一家一家嚐過去,最後梁天行老板出資,全麵改造這條街,保留過去風貌,充實美食種類,於是就有了今天的這條街。


    我和毛平選了一家稍微潔淨的店坐下來,叫了兩碗米粉。


    米粉一端上來,首先被上麵鋪著的一層紅油辣椒逗引得口水橫流。重油、重辣,一瓢新鮮肉末蓋在雪白的米粉上,在撒上星星點點蔥花,綠得讓人愛不釋手。


    食欲一下就狂漲起來,各自拿起筷子,攪了攪,哧溜一聲,埋頭就吃。


    外麵溫暖的陽光像一床輕薄的被子,人被熱騰騰、火辣辣的米粉一吃,周身頓時舒泰,毛孔一下全部打開,舒暢無比。


    我吃得還稍微矜持,毛平卻是大刀闊斧,風卷殘雲。喝下最後一口湯,他伸手抹一把下巴,又開始問起投資的事來。


    “老弟,你要幫我。”他說,從身上掏出幾塊錢,轉頭大叫道:“老板,買單。”


    我想笑,毛平你個狗日的,一碗米粉你搶著買單,要是老子去城關鎮的海鮮酒樓,你還會大叫買單麽?


    “怎麽幫?”我對毛平搶著買單一點也不在意。


    “首先考慮我們鎮。我們鎮可是天時地利人和。”毛平記著表態,拍著胸脯子。


    “別人不一樣麽?”我似笑非笑。


    “別人沒我們誠心。”毛平言辭懇切,神情莊重。


    “你也別急,好事慢出來。”我安慰他,起身要走。


    從米粉店裏出來,太陽光直射眼睛,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毛平就笑道:“你看吧,老天爺都眷顧著我,要不,你憑空打個噴嚏,以為是沒來由的麽。”


    我哭笑不得,毛平你也太會扯了!老子打個噴嚏,關天老爺毛事!


    “人打噴嚏,兩件事。一是有好事,二是別人在罵你。我看你這個噴嚏,肯定是有好事,我就是好事,不是麽?你看你一出門,就遇到我。”毛平胡扯亂扯,讓我無言以對。


    走了幾步,毛平亦步亦趨,一直絮絮叨叨,讓我不勝其煩。


    “老毛,你說,我到底要怎樣才算幫你?”


    毛平愣了一下,睱著小眼睛看著我,囁嚅著道:“聽說你要安排人去美國考察?”


    “確有此事。怎麽了?”


    “要說對毛市水庫和碑林的熟悉,除了我,怕是沒人能比啊。”


    “你的意思是……?”


    “這不是要給外國佬介紹麽?你不覺得我最合適?”毛平認真地看著我說。


    “你又不會說外國話。”我笑。


    “不是有翻譯嗎?”毛平看我笑,跟著笑起來:“國家領導人接待外國人,都是翻譯的事。”


    “你能比?”


    “比是比不了。位子不同,目的還是一樣嘛。”


    “我明白了,老毛,你想跟團去美國?”我譏諷地笑,甩開手大步朝前走。


    毛平一溜小跑跟上來,緊張地追問我:“可以不?”


    我沉吟一下,問道:“真想去?”


    “想去。”毛平又立即表態說:“我不是去玩,我是去工作。”


    “理解。”我拍拍他的肩膀:“我會考慮。”


    “開不得玩笑哦!”毛平愈發的緊張。


    我笑笑,沒理會他。


    毛平想去考察團,意料之中。而且我知道,接下來,想進考察團的不會隻有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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