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要來我新家,這是件很大的事。小姨在我麵前一直以家長自居,家長要來視察,當然要全力接待。


    站在客廳中央,我掃視整個屋子。客廳很大,對麵的牆邊擺著一台落地式等離子電視機。這在春山縣家庭來說,配置很高檔了。


    靠東邊的牆上居然有個酒櫃,裏麵陳列著幾瓶酒,有白的,有紅的。看包裝,價格應該不菲。進門的地方有個玄關,旁邊一個鍥入式鞋櫃,我打開一看,裏麵有幾雙拖鞋。這些都是政府為我安排的,我沒有出過一分錢。昨夜我回家,沒有換拖鞋,以至於在燈光的照射下,地板隱隱還殘留著我的鞋印。


    我從洗手間裏找出一把嶄新的拖把,準備把地板拖幹淨,不能讓小姨挑我的毛病啊。


    在蘇西鎮六年,我沒拖過地板。蘇西都是水泥地板,不需要拖。在家一直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也沒做過這樣的活。因此拖把捏在手裏,我突然就惶恐了起來。


    想著看別人拖地的樣子,我扭開水龍頭,放水把拖把打濕,捏著濕淋淋的拖把一路往客廳走,身後瀝瀝拉拉一路的水。


    拖把往地上一拖,不但沒拖幹淨地板上隱隱約約的印跡,反而像是把地板撕開了一道口子。我不甘心再劃拉幾下,眼前頓時一片混沌,慘不忍睹。


    心裏一急,把拖把往地上一扔,轉身就去敲李蓮的門。


    李蓮看到我氣急敗壞的樣子,忍著笑,從地上拾起拖把,走到洗手間,招手叫我過去。


    我站在門邊,狐疑地看著她。


    李蓮笑著說:“你要先擰幹水再去拖才對。陳縣長,沒做過家務吧?”


    我搖搖頭,垂頭喪氣。


    “以後這樣的事,你就直接叫我來做吧。”李蓮拖著地板說。她幾下就把地板擦得光亮無比。


    “哪樣太麻煩了。”我說:“謝謝你啊!”


    “跟嫂子還客氣什麽呀。”李蓮正色道:“男人本來就不要做什麽家務的。陳縣長,家裏要想幹淨,有個家的樣子,你就得有個女人。”


    “女人?”我一下沒反應過來。


    “是呀,女人!就是老婆嘛。”李蓮快活地大笑,把自己扔到沙發裏,毫不顧忌地盤起腿來,把兩段潔白無瑕的大腿,赤裸裸地暴露在我眼前。


    我扭開臉不去看她。突然想起小姨不知道我住哪,趕緊掏出手機來打。


    電話一接通,還是小米接的,氣呼呼地說:“催什麽催呀,來了。”


    我笑道:“誰惹我們小米姑娘了,那麽大脾氣。”


    小米陰陽怪氣地回答我說:“除了你,還能有誰?”


    我莫名其妙,我什麽時候得罪她了?


    “現在是你打電話,不是我打給你啊。”小米說:“是找我,還是找董事長?”


    我笑著說:“都一樣。我是想問,你知道地方嗎?”


    “你這麽大的一個幹部,要找到你家在哪,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小米譏諷著我說:“放心,不會迷路。”


    說完掛了電話,隨即就聽到樓下有汽車的聲音。


    李蓮從沙發上直起身子問我:“有客人來?”


    我點點頭,掏出一支煙點上說:“我小姨來看我。”


    李蓮一聽,趕緊從沙發上站起來,整了整睡衣說:“我先回去了,不打擾了。”


    她急匆匆回到自家,我正想道聲謝,她已經啪地關緊了門。似乎小姨的到來,讓她有不敢麵對的意思。


    我住的是樓梯房。春山縣裏,除了梁老板新開發的樓房,都是樓梯房。


    一陣劈裏啪啦的鞋跟撞擊地麵的聲音從樓底下一層一層傳上來,我探出頭,就看到小姨嫋嫋婷婷地上來,後麵跟著小米,手裏提著什麽東西,臉憋得通紅。


    看到我,大聲叫喚道:“陳大縣長,來幫幫忙啊。”


    我隻好下去,從她手裏接過來一包沉重的東西。掂了掂,感覺很沉手,狐疑地問:“什麽好東西?”


    “問我們董事長去。”小米白我一眼,低頭去看被勒得通紅的手。


    小姨提著一個小包,站在門邊往你看。


    我拿出拖鞋讓她換,把她讓到沙發上坐下。


    小米卻不進屋,站在門邊對小姨說:“董事長,我先回去了。”


    小姨微微一笑說:“嗯,你把車開回去。今晚加個班,把報表做好。我等下讓小風送我回去就行了。”


    我還想挽留她,小米沒好氣地說:“算啦,我還要做事。改天來找你大縣長匯報工作。”


    小米一走,小姨的神態就變了,從一個不苟言笑的女人變成了柔情萬種的小女人。


    她甩掉拖鞋,把腳盤到沙發上,揉了揉腳脖子,嚷道:“痛死我了。”


    小姨穿高跟鞋,這對於少穿高跟的她來說,穿著高跟鞋上樓,更無異於給她上刑。


    揉了幾下,抬起頭對我說:“傻站著幹嘛?水也不會倒一杯?”


    我這才想起自己的廚房裏冷火秋灶,哪裏會有水給她喝。


    我搔搔頭,無奈地笑,說:“沒開過火呢。”


    小姨沒理會我的話,倒是慫起鼻子,在沙發上嗅了嗅,然後看著我的眼睛說:“你家裏來過女人?”


    我搖頭否認,心虛得要紅臉。


    小姨淡淡一笑道:“你還能騙得過我?小樣。我聞著香水味,就知道是誰來過了。”


    我大吃一驚,我的小姨什麽時候有這種超能力了?她是在詐我吧?


    “你對門的吧?”小姨似笑非笑看著我。


    我隻好點頭承認。


    “我就知道是她。”小姨冷笑一聲,告誡我說:“小風,誰都可以惹,就她不行。”


    我越發好奇了,問道:“她是誰?為什麽不可以惹?”


    “李婦聯李蓮,是不?”小姨歪著頭看著我,壓低聲音說:“傻小子,小姨我早就把住這棟樓的人家都搞清楚了。”


    我心裏頓了一下,我的這個冰雪聰明的美麗小姨,做事總會讓人意想不到。


    “為什麽惹不得?”我心不死,不知道小姨會給我什麽答案。


    “沒什麽。就憑著女人的直覺。你要是惹上她,誰都救不了你。”小姨正色道:“小風,過去你風流風流也就罷了,現在你是一個縣長了,有多少人在背後盯著你呀。這世界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明白嗎?”


    我嬉笑道:“不怕,有我小姨在,天塌下來我都不怕。”


    小姨歎口氣說:“你呀,快三十歲的人了,也該長大了。現在又做了縣長,有多少女人會來投懷送抱的,做幹部,作風問題很忌諱的呀。”


    我不知道小姨還要說什麽,趕緊攔住她說:“我去給你燒水。”


    “不用了,我給你帶來了兩件牛奶,早上起來喝一瓶,晚上睡覺喝一瓶。”小姨指著地上的那包沉重的東西說:“要注意身體。”


    我打開箱子,從裏麵摸出一支遞給小姨。


    小姨卻不接,低著頭揉她的腳脖子。


    我隻好拿出吸管插好,遞到她嘴邊讓她吸。


    “去把空調打開吧,你這屋裏冷。”小姨吸了一口牛奶,含在嘴裏卻不咽下去。


    我挨著她坐下來,說:“冬天開空調,對皮膚不好。我可怕我天生麗質的小姨皮膚變成老太婆。”


    小姨側過臉嫣然一笑道:“貧嘴。”


    我伸手摟著她,認真地說:“天地良心,我可是說真心話。”


    小姨被我一摟,身子就軟了下來,幾乎要癱倒在我身上了。


    她慢慢咽下去牛奶,又把嘴唇朝我張開,示意我把牛奶吸管遞給她。


    我沒給她,自己先吸了一口,鼓著嘴巴朝她湊過去。小姨慌忙避開我的嘴,伸手拍著我的胸口說:“你想幹嘛?”


    我壞壞地笑,雙手摟過小姨來,眼睛盯著她看。


    小姨避開我的眼睛,低眉斂首的,樣子嬌羞可愛,宛如小姑娘一般。


    我咽下去牛奶,說:“我來喂你嘛。”


    小姨輕輕扭了我一把說:“我不要你喂。”


    我笑道:“我想喂啊。我小時候,你不也喂過我?”


    小姨的臉紅了,像極了一朵嬌豔的桃花,她低聲道:“那時候你才多大呀。”


    “是呀,那時候我小,不懂孝敬你嘛。”我說,又吸了一口,徑直朝小姨的嘴上遞過去。


    小姨無奈地輕啟朱唇,伸出舌尖在我的嘴唇邊輕輕一點,隨即縮回去,爬在沙發上格格嬌笑起來。


    我還想繼續動作,小姨卻一把推開我,正色道:“小風,別鬧了。坐好,我跟你說幾件大事。”


    小姨很少用這種態度給我說話,因此我楞了一下,咽下口中的牛奶,乖巧地把雙手搭在雙膝上,正襟危坐,等著她說話。


    “你現在是縣長了,有些事,你得把握好。”小姨伸手幫我理順衣服,柔聲說:“你現在是一個人,生活上沒人照顧。這樣不利於工作,我想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有個家了。”


    我點頭不說話。


    “黃微微她媽跟我聊起過幾次,希望你們早日在一起,也好了了她們做家長的心願。這事,你怎麽看?”


    “我還不想結婚。”我直愣愣地說。


    “為什麽?”


    “不為什麽。小姨,你看我的事業才剛起步,現在就忙著結婚生孩子,組織會怎麽看我?”我挖空心思找出了這個不是理由的理由。


    “事業跟家庭,沒有矛盾!”小姨態度顯得很堅決:“你結婚了,大家都放心。”


    “我不結婚,你們就不放心?”我奇怪地問。


    “對!”小姨把腳放下去,塞進拖鞋裏:“你不結婚,你媽,我,還有黃微微她媽,都不放心。”


    “奇談怪論!”我忿忿不平起來。


    “聽話!”小姨柔聲說:“結婚了,有個家,豈不是更好!”


    “我是真的不想結婚。”我實話實說,眼巴巴地看著小姨。每次我遇到難題,都是她幫我解決,現在倒輪到她來施壓我了。


    “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同時告訴你,黃微微家把你們結婚要用的婚房全部搞好了,就等著你們這對新人住進去了。三天時間,想好了告訴我。”小姨從我手裏接過去牛奶,深深地吸了一口說:“想好了,春節後就結婚。”


    這是什麽?逼婚?仿佛晴空霹靂。


    黃微微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具體的婚期,盡管我知道她很想有個家。


    小姨看我傻呆的樣子,心痛地說:“小風,其實我也不想逼你。不過,我看你跟微微的感情不錯,兩個人也很般配。結了婚,大家是一家人,有什麽問題都好說了。”


    小姨的話裏隱隱含著一種另外的難言之隱。


    我從小姨的手裏拿過牛奶,也深深地吸了一口。


    “還有一個事我得警告你,不許跟電視台的林小溪來往!”小姨口氣很嚴厲,讓我一下懵了腦袋。


    “她是關培山的女人!”小姨對我的疑惑加了解釋:“你今晚在輝煌賓館請客的事,有人告訴我了。”


    我一下明白過來,難怪小姨的電話會在我剛回家的時候響起。仿佛她在我背後安了一雙眼睛,我的一舉一動全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我不禁不寒而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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