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省文化廳在聽取了衡嶽市文管局匯報後,迅速組織了一批專家趕赴春山縣古墓群發掘地,不到一天的功夫,地底下埋著的十八具石棺全部重見天日,一字排開在空地中央。


    發掘組指揮部決定第二日開棺,我在知道這個消息後,把電話打到何家瀟的手機上,卻是宛如舅媽接的,告訴我家瀟出門去了,短時期不會回家。


    沒有何家瀟的判斷,不會挖出剩下的十八具石棺!我把這個想法如實向指揮部領導匯報,領導非常感興趣地指示我,想盡一切辦法找來何家瀟,必須讓他見證開棺的曆史時刻。


    我隻好把電話打給小姨,宛如舅媽的話我深信不疑,但我存在一絲僥幸,從宛如舅媽的話中我似乎聞到了一絲不祥的氣味,她是故意的!何家瀟不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他不會一個電話也不打就孤身一人出去旅遊,這裏麵一定有什麽!


    小姨聽完我的疑慮,問我:“你給微微打電話了嗎?”


    我說還沒來得及打。


    小姨笑道:“微微告訴過你,家瀟他在談戀愛,對象是她的閨蜜陳萌,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為什麽到了你舅媽哪裏,就會出現人失蹤的事呢?你不覺得是你舅媽在有意識回避嗎?”


    被小姨一指點,我恍然大悟過來,掛了她的電話,直接打給黃微微。


    黃微微歡天喜地接了我的電話,連珠炮地問我:“風,你哪裏挖出古墓了?有些什麽東西呀?”


    我打趣她說:“不問我的身體,隻問有不有寶物,難道我的身體比不得地底下的東西啊?”


    她嘻嘻笑道:“你呀,貧嘴,我還不知道你的身體?”她似乎覺得有些害羞,我仿佛看到電話那端的她滿麵潮紅:“我想去看你。”


    “看我?是看寶貝吧?”話一出口,我又似乎感到語含雙義,也躊躇起來,心裏感到絲絲甜蜜。


    “就是看我的寶貝,怎麽啦?”她挑釁地說,格格笑起來。


    “微微,”我叫道:“陳萌呢?你跟她在一起嗎?”


    “沒有啊,她哪裏還顧得上我,掉到蜜罐裏去了呢。”黃微微壓低聲音說:“她跟你表弟在談戀愛,你不知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嘛。”


    “我給你打電話,就是為這事。”我說,語氣淡淡的,讓她不能感覺到不快:“你幫我問問,我表弟何家瀟在哪裏?省文化廳的領導要見他。”


    “你自己不會給她打電話?”黃微微顯得不滿起來:“原來打電話給我是要我給你找人。我不打!”


    我柔聲安慰她說:“親愛的老婆,老公有急事,不找老婆,還要我去找誰呢?”


    她在電話裏笑了起來,罵道:“不知羞呢,誰是你老婆啊!真不要臉。”


    我對著話筒啵了一聲,掛了電話。我知道,接下來不到三秒鍾,黃微微的電話就會打到陳萌的手機上去。


    果然,五分鍾過後,我的電話響了起來。


    “陳風,我覺得好像要出什麽事。陳萌姐好像在哭呢。”


    “什麽意思?”


    “具體我也不清楚。我現在趕過去陳萌姐家裏,稍晚點給你電話啊。”她匆匆掛了電話。


    我是連續幾天沒睡過一次好覺了,從挖出石棺的那天起,我就沒離開過工地,吃的是孫德茂工人的夥食,住的是孫德茂的工棚,幾天下來,胡子拉渣,眼睛發直,一腦頭發,支愣破碎。儼然一個斯文的流浪漢。


    這幾天劉啟蒙縣長來過一次工地,要求馬不卸鞍人不卸甲,堅決保護好古文物現場,確保古文物安全。縣裏成立領導小組,由關書記親自掛帥,黃奇善配合領導。


    黃奇善也就是這個時候來到工地。


    黃奇善是來配合專家組開棺的。


    黃奇善是在我給黃微微打了電話後的一天清早到來。


    “陳風,我跟你說,我就是春山縣的一個夜壺,需要就拿出來尿一壺,不要了就扔到床底下。”他發著牢騷,嘴裏像念經的老和尚,喋喋不休。


    “奇善啊,這是縣委重視你啊!你也不看看,征地拆遷你掛帥,現在保護協調文物現場,你還是掛帥,除了你,誰還有此殊榮啊。”我揶揄著他,拉他進了工棚,從床底下拖出一箱白酒,打開一瓶,一人喝了一口。


    “酒壓邪氣。”我說:“這埋在地下幾千年的東西了,有戾氣,喝口酒,殺菌消毒壯膽。”


    黃奇善瞪著我哈哈大笑,陰陽怪氣地說:“陳風,信起迷信來了啊。”


    我正色糾正他說:“不是迷信,是科學。”


    “聽說挖出石棺的哪天,天上突然下了一場冰雹?”黃奇善喝了一口後遞給我。


    “你看看,我小姨的車被砸得像什麽樣子了。”我指著趴在路邊幾天的車,懊喪地說。


    “真奇怪啊!這場雹子,就下這一個地方,費解,費解。”黃奇善嘖嘖歎道。


    “費個屁解!”我罵道:“自然現象,下個雹子,再正常不過了。”


    黃奇善笑道:“我不跟你爭。你吃了炸藥了。沒意思。”


    又喝了一口酒,問我:“你覺得朱花語怎麽樣啊?”


    “哪個朱花語?”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直愣愣地看著他。


    “就是那個老朱的女兒,跳樓的哪個老朱啊。”黃其上扭捏地紅了臉說:“她想農轉非,你幫想一個辦法吧。”


    我心裏咯噔一下,朱花語不是被借到縣委辦去了嗎?跟你黃奇善有個毛關係呀?


    “幫不幫?”他追著我問。


    “你一個縣團委書記,解決這個事不就是一句話,還要找我幹嘛?”我揶揄著他:“脫了褲子放屁,是吧?”


    “你隻告訴我,幫還是不幫?廢那麽多話。”黃奇善沒好氣地警告我。


    “幫又怎麽樣?不幫又怎麽樣?”我冷笑著看著他:“你威脅我?”


    “幫,我們是兄弟,我黃奇善沒看錯人,不幫,以後不要叫我兄弟,不認識你了。”黃奇善狠狠地扔下這句話,舉起酒瓶子,灌了一口酒。


    “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我笑嘻嘻地試探著他。


    黃奇善的臉紅到了脖子根,扭捏半響說:“陳風,我的眼光絕對不錯。我想好了!”


    我終於明白了過來,打趣著他說:“既然這樣,不但要幫,而且要幫得徹底。你放心,奇善,等到這事處理完了,我給你一個驚喜。”


    “什麽驚喜?”他看著我,猶疑半響。


    “朱花語在縣委辦幫忙,一輩子也就是個幫忙的。你就沒想過她的後事?”我買著關子。


    “你有什麽好主意?”


    “到時候再說吧。”


    撂下這句話,我出了工棚,遠遠的看到一輛紅色的小車急馳而來。


    我趕緊迎過去,來的是黃微微的車。她的車我認識,一台紅色的馬自達。


    車一停穩,裏麵出來黃微微,一襲白裙,在秋寒的下午,如立在秋水中的一隻孤鶴,高傲而輕靈。


    另一邊出來的是陳萌,神情顯然很萎頓,看到我,眼神無力瞟一下,顧自往石棺處走。


    省報的記者也來了,他們互相認識,淡淡地打著招呼。


    終於到了要開棺的時候了,石棺周圍裏三層外三層圍了許多人。最外圍的是荷槍實彈的公安,最裏的是省文化廳專家和市裏的文物幹部,我們站在第二層,眼巴巴地盯著鋼釺插進石棺縫隙,心也隨著鋼釺的撬動慢慢懸了起來。


    我突然感覺到手被握緊,側眼看去,黃微微緊緊抿著嘴唇,指甲掐進了我的肉裏,眼神迷離而驚恐。


    我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背,她嫣然一笑,把頭靠過來,依在我肩膀上,緩緩地吐氣如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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