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西鄉從縣裏要了五百個農轉非的指標,這是一個重磅炸彈,瞬間就讓春山縣激動起來。從農民變城鎮居民,不再是遙遠的夢,每個農民的心裏都有一個城市夢,每個農民都在夢想著能成為常年穿鞋子的城裏人。


    當初出台農轉非政策,消息隻在小範圍內傳,能辦理這個手續的人,背後絕對站著一個舉足輕重的官。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機會,不是錢能夠解決的問題。有多少人站在午夜的街頭,看萬千窗戶裏流出來的燈光,浮想聯翩。


    一個小鄉,能給五百指標,一個大鎮,又能得到多少實惠?鄧涵宇興衝衝地開著新買的廣州本田,一腳刹車踩在縣委大院裏,直奔書記關培山辦公室而去。


    關培山不在家,縣委辦主任笑著告訴鄧涵宇:“關書記去市裏開會去了,鄧鎮長,來的機會好,好久沒去你的海鮮酒樓喝一杯了。”


    鄧涵宇碰了一鼻子的灰本來心裏就有氣,聽主任的意思,又想去海鮮酒樓免費享受,心裏冒上來一股火,就想破口大罵。


    想起縣委辦主任不算是個小官,平常還有很多事需要他預先透個信息,得罪他,就等於等罪了整個縣委大院。俗話說,閻王好過,小鬼難纏!縣委辦主任,就是個典型的小鬼。於是就滿臉堆起笑,摟著主任的肩說:“想吃什麽了?鮑魚還是龍蝦?”


    縣委辦主任搖著手說:“沒必要搞那麽好。隻是我老家來了幾個親戚,聽說我們這裏開了家正宗的海鮮酒樓,這些人一輩子沒吃過正宗海味,想嚐嚐鮮。隨便搞幾個菜,隻要是海裏的東西就好。”


    鄧涵宇心裏罵道:“我日你娘,海裏什麽東西不貴?運到春山來,都是空運,光一筆運費,就嚇得死人。還隨便,去吃娘的屎去吧。”


    心裏在罵,臉上依然現出滿心歡喜的笑。縣委辦主任開這個口,就是要吃霸王餐。


    “沒事沒事,想吃什麽點什麽。簽我的單就行。”鄧涵宇大度地揮著手:“老家來人,怎麽能隨便?這是麵子的事,開不得玩笑。”


    縣委辦主任假笑著推辭:“怎麽能簽你的單?一頓飯,我還是買得起單的。”


    鄧涵宇臉色一沉,故意不高興地說:“見外了不是?我們是什麽關係?同誌加兄弟啊。再見外,兄弟都沒得做了,看不起我是不?”


    縣委辦主任滿臉含笑,歡喜地說:“恭敬不如從命,不給鄧鎮長麵子,還想不想在春山縣混啊。”說完哈哈大笑,引得辦公室裏探出幾個頭來,看到是主任站在走廊裏說話,趕緊縮回頭去。


    “鄧鎮長來找關書記,怕是為農轉非指標的事吧?”縣委辦主任老奸巨猾,從鄧涵宇心不在焉的神態裏早就猜到了他的目的。


    “路過路過,順便進來看看,沒目的。”鄧涵宇掩飾著自己,轉身想走。


    “沒目的就好,害得我擔心。你鄧鎮長真要開了口,我是得想想辦法。”主任欲擒故縱,哈哈笑著。


    “有什麽辦法可想?”鄧涵宇從主任的話裏聞到了一絲異味,趕緊打蛇隨棍上。


    “反正你城關鎮也不在乎這點指標,這個辦法,還是留給一些需要的鄉鎮吧。”主任故意逗著鄧涵宇,看他心急火燎的樣子,心裏在發笑。


    “有總比沒有好。主任,我們借一步說話嘛,來了你的地盤,也不請我去辦公室喝杯茶?”鄧涵宇不等主任表態,自己倒像個主人一樣推開了主任的門。


    剛坐穩,進來一個小姑娘,手裏端著一個紙杯,把一杯熱騰騰的茶放在他麵前,微微一笑出去了。


    鄧涵宇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半天,遲疑地問:“主任,這個女孩子麵生,剛分來的大學生?”


    縣委辦主任陰險地笑,說:“想打歪主意?這裏可是縣委機關嗬。”


    鄧涵宇手一擺說:“主任說哪裏話?我老鄧是這樣的人?見不得美色麽?”


    “鬼曉得。”主任在他對麵坐下來,歎口氣說:“這是人家老朱的閨女,縣裏安排在團委,你知道縣團委一天到晚屁事沒有。姑娘閑得慌啊,我就找小黃書記借了過來,先在辦公室幫忙,以後有好機會了,再安排。”


    “烈士陵園的老朱?”


    “不是他還有誰啊!”主任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茶:“這個老朱,做了一輩子幹部,到底立場不堅定,倒在糖衣炮彈麵前,可惜啊。倒了不要緊,女兒還是個農村戶口,想嫁個好婆家,都沒機會。”


    “縣裏有農轉非的指標,老朱就不會想個辦法解決一個?”鄧涵宇氣憤地罵:“這老朱,是害了女兒嘛。”


    “鄧鎮長,你說的倒是輕巧,你以為解決一個農轉非很容易啊?現在這個批字的權,還在關書記手裏,就是劉縣長批了字,縣公安局不見得就會辦。”縣委辦主任天天呆在領導身邊,對領導的意圖是摸得一清二楚。


    “總不能一輩子都是個農民身份吧?再說,一個農民在縣委辦上班,傳出去也沒麵子嘛。”鄧涵宇無可奈何地說:“要是在我鎮裏,就是打破腦袋,老子也得解決這個問題。一個姑娘家,沒個好身份,嫁人都成問題。”


    “不說她了。”主任擺擺手說:“你拉我進來,想必還有話說。要說就快說,磨磨蹭蹭的就別說。我可沒空陪你磨牙花子。”


    鄧涵宇陪著笑臉說:“主任日理萬機,我哪敢耽誤你的時間,一句話,幫我想辦法也解決五百個農轉非指標。”他似笑非笑地盯著縣委辦主任,手裏把玩著紙杯。


    “你是想要我的命。”主任站起身,頭搖得像剛被宰了一刀的鴨頭。


    “我不敢。”鄧涵宇接過話,把紙杯放在茶幾上,抽出煙來,恭恭敬敬遞一根給主任。


    “我不抽,今晚的飯我也不去吃了。我怕過得了喉嚨,難過屁眼。”主任硬生生地把煙推回來。


    “開個玩笑嘛,當真了?”鄧涵宇陪著笑臉。


    “你這個玩笑開得大啊。鄧鎮長你不知道,這幾天我的門檻都被踩低了三寸,全縣所有鄉鎮,都來這裏討要指標。關書記不在家,我哪裏找指標給他們。就是關書記在家,指標也不是想要就要得到的。”主任歎口氣:“這些黨委書記,眼睛都盯著指標上了,就沒看到自己身上還披著一件黨員的外衣,可悲啊可悲。”


    “主任,你別見怪。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書記的半個大腦,你主任說了能解決,就沒有不能解決的事。”鄧涵宇不失時機地拍著馬屁。


    “你莫拍,再拍也是拍在馬蹄子上。”主任笑了起來:“其他任何事都好說,唯有這農轉非的事,我是半句話也不敢講。你知道關書記的脾氣,這伴君如伴虎,我要是多嘴多舌,死在哪天都不知道。”


    “連你都不敢講,這事誰還能說得上話啊。”鄧涵宇哀歎著說。


    “我跟你說啊,這幾天我看這些鄉鎮的黨委政府幹部,都在發瘋地找關書記,關書記去市裏開會是個由頭,不瞞你鄧鎮長,你算是最後來的一個了,你來了,這事基本就明朗了。全縣二十四個鄉鎮,沒漏一個,全部到齊。除了蘇西鄉拿著五百個指標做大爺去了,其他鄉鎮,目前一個都沒批到。”主任複又坐下,自己掏出煙來,點上吸了一口。


    “我是不想麻煩縣委。”鄧涵宇誠懇地說:“指標肯定有限度,要是大家都想著這個好事,拿著指標就換錢,誰會安心幹工作呢。你說是不?”


    “就是嘛。”主任吐出一個煙圈,說:“你知道蝴蝶效應不?”


    鄧涵宇搖搖頭說:“明白一點意思,不是太清楚。”


    “所謂蝴蝶效應,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本來是中國人的發明,美國佬換了一種說法,就成了他們的專利了。再簡單點說,亞洲的一隻蝴蝶閃動幾下翅膀,這是屁大的事,到了美洲,就有可能變成龍卷風。同理,農轉非這事,在縣委算是個屁事,在鄉裏就是天大的事了。”


    鄧涵宇點點頭說:“現在這隻蝴蝶不是我們,而是蘇西鄉,他已經閃動了翅膀,我們就得做好預防台風的準備。”


    “明白就好。這風一大,可能會摧毀一切。所以啊,你還是等等看,看風過後了是個什麽結果,到時候水裏撈浮財,也不是壞事。”


    鄧涵宇會心地笑,告辭了縣委把主任,臨出門時回過頭說:“主任,我在那裏等你和老家人嗬。”


    主任搖搖手表示知道了,不再說話。


    鄧涵宇一轉身,與一個人撞了滿懷,低頭一看,既然是剛才送茶水進來的朱花語。朱花語被他撞得一個趔趄,滿臉通紅不敢看他,貼著牆根迅速奔進了主任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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