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一麵哈哈鏡,把人照得麵目全非。官場就像一把銼刀,把人銼得八麵玲瓏。很多時候,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又在很多時候,不想要的總會悄悄浸入你的生活,讓人欲罷不能。


    思想像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帶著關培山給我的材料,在衡嶽市下車後,茫茫的不知往哪裏去。


    關培山的心思就是傻瓜也能看懂,把我拋出來,直接麵對何至表舅,就是要告訴他,不是所有的事何書記都可以沒顧忌!從何書記親自出麵把我爹安葬到春山縣烈士陵園後,關培山就清楚地知道,我陳風在何書記的心目中不是簡單的一個表外甥。


    捏住我,就是捏住了何書記的喉嚨。一個人隻要進了官場,他的屁股就永遠也無法擦幹淨!關培山深諳官場法則,我在他手底下做官,一切命運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怕我真的清白無比,他要在我的身上潑上一盆髒水,簡直比碾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一盆髒水就完全能顛覆一個人的命運!隻要我身上粘上半滴髒水,我的仕途從此就會永無天日。


    站了一會,我理了理頭緒,決定還是先回家看娘。


    我爹走後,家裏就剩下我娘一個人孤苦度日。娘是大戶人家女兒出身,從小知書識禮,少時學得一手好女紅,又兼得手巧,繡隻鴛鴦就好像能振翅飛翔。


    娘嫁我爹,也是天緣巧合。按理說,娘一個識文斷字,從小受到才子佳人故事的熏染的人,心目中的郎君必定是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的風流人兒。而我爹,從小沒進過學堂門,跟著部隊撈著認識一些字,也隻能簡單地讀書看報,不求甚解。


    兼之我爹從北方來,一直隻習慣饅頭麵食,大米飯不但吃不飽,吃多了還會腹脹生悶。我娘二十四歲開始學習做饅頭,到現在,能把饅頭做得千姿百態,而且飽滿軟和。


    我爹娘成親之後,舉目四顧,發現身邊的人經過十幾年的戰亂後,已經所剩無幾。於是從心底滋生一種同命相連的感覺,再也無法分開。


    爹走了,娘就像被抽了主心骨一樣,整天唉聲歎氣,再也看不到半點笑容。我曾經萌想過帶著娘去蘇西鄉,但娘堅決拒絕。我明白娘的意思,我家的每一個角落裏,都殘留著我爹的氣息,我娘怕她一走,再回來就會聞不到爹的氣息,她就會像散了架的桌子,再也站不起來。


    陪著娘坐了一下午,傍晚的時候,我給黃微微打電話,告訴她我已經回來了。


    放下電話不久,就聽到屋外傳來汽車的喇叭聲。我抱歉地朝娘笑笑,說黃微微來家了。


    娘不為所動,淡淡地說:“請人家姑娘進來坐坐吧。”


    娘在黃微微捧了我爹的靈位牌以後,很吃驚地問過我。這幾年,我帶來家裏的除了薛冰外,還有奚枚竹、盤小芹。甚至在我爹彌留之際,小姨還將金玲和趙雨兒送到我爹的床前。女人像走馬燈一樣在娘的眼前轉,我娘已經見慣不慣了。


    “不要她進來了吧?”我探詢著說,娘的精神狀態並不好,我心裏像倒了一個五味瓶,五味雜陳。


    “她給你爹捧過靈位牌了,已經是老陳家的人了。回自己家,還要客套嗎?”娘語氣淡淡,但裏麵卻包含著更多的指責。


    黃微微在送我爹上山後,再也沒來過家裏,娘心裏有怨氣。


    我尷尬地笑,不敢言語。


    娘看我難過,揮揮手說:“風兒,你現在也長大了,當官了。做人做事,第一要講良心,我和你爹兩個人,一輩子就靠著良心做事。人有良心,才能活得自在。我們家不是官宦人家,高攀不起的,就不要想著法子去找不自在。”


    我明白娘的意思,苦著臉說:“娘,我知道。”


    出了家門,看見黃微微坐在車裏,微笑著看著我。


    拉開車門,一屁股坐在副駕駛位上,我問:“去哪裏?”


    “回家。”她啟動汽車。


    “我娘還在家呢。”我說,側眼看她的表情。


    黃微微似乎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趕緊刹住車:“我得去看看你娘。”


    “算了吧。”我說:“下次再來也一樣。”


    她遲疑了一下,看著我說:“你不會生氣吧?”


    我笑笑:“我生什麽氣啊?沒事。”


    她認真地看著我:“真沒事?不許騙我哦。”


    我也認真地點頭,肯定地說:“真沒事。”


    她嗯了一聲,無限憂傷地說:“我想過了,以後啊,我們跟你娘生活在一起,一定要好好的孝順,讓她老人家幸福度過晚年。”她轉顏一笑:“趁著現在還自由,我就想要多開心,到以後,生孩子、養父母,有得一忙呢。”她的臉上飛上一片紅霞,嬌柔可愛。


    我心中大為感動,伸手握著她搭在變速杆上的手,捏了捏說:“我明白。”


    她羞羞的一笑,再次啟動汽車:“今晚我們在家吃。”


    車到她家樓下,進門看到陳雅致局長腰間係著圍裙,正與保姆在廚房忙著,看到我,親切地微笑:“來啦。”


    我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陳局長,她一聽,故意板著臉說:“怎麽叫的啊?”


    我隻好改口叫:“阿姨好。”


    她滿麵春風,衝樓上喊:“老黃,微微他們回來了。”


    一陣開門聲,黃山部長穿著一套休閑的袍子下樓來,手裏捏著一本《資治通鑒》。


    我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黃部長好。”


    黃山部長打量了我一下,揚揚手微笑著說:“坐吧。”


    一屋子的溫馨,是我久違的感覺,我的眼睛差點就要濕潤起來。


    “小陳啊,聽說你這次出了點事嘛。”黃部長將書放在膝蓋上,並不看我。


    我欠起身子回答:“也沒什麽事。關書記昨天找過我,下了結論了,是搞錯了。跟我沒半點關係。”


    “老關這人,就喜歡小題大做。對年輕幹部,要本著教育為主的心態嘛,動不動就采取措施,怎麽會利於青年幹部成長呢。”


    “關書記是為我們青年幹部好。”我言不由衷。


    “這幹部管理啊,千萬不能拔苗助長,不能一棍子打死。人成長,都需要一個過程。不能保證人不犯錯,不犯錯的人都是聖人。中國五千年,就是聖人,也有犯錯的時候嘛。”


    我唯唯諾諾,不敢接言。


    “當幹部的,就要善於吸取經驗教訓,善於總結。老關這人呢,講原則,會辦事,有理性。不過,有點小心思。”他哈哈笑起來,拍著大腿,自責地說:“你看我,怎麽在你麵前說起這些話?不應該的嘛。”


    陳雅致局長手裏端著一個盤子過來,笑眯眯地說:“老黃啊,這是在自己家裏,都是自家人。”


    我趕緊點頭表示讚同。


    黃部長指著《資治通鑒》問我:“讀過沒有?”


    我點點頭,謙虛地說:“讀書的時候囫圇吞棗過,不求甚解。”


    “讀書一定要讀到裏麵去,不求甚解的態度不對。當然,年輕人,讀這樣的書,枯燥無味。不過,讀懂了這本書,你就會明白經世良方啊。”


    “‘從王聞其賢,到非已死矣’。這句話你明白吧?”他問我。


    我謙虛地說:“我不是很明白,好像是說秦王嬴政聽說韓非是個德才兼備的人,便想約見他。但李斯很妒忌妒韓非,嬴政便把韓非交司法官吏治罪。李斯又派人送毒藥給韓非,讓他及早自殺。韓非試圖親自向秦王嬴政陳述冤情,但卻無法見到秦王。不久,秦王政有些後悔,就派人去赦免韓非,可是韓非已經死了。”


    黃部長讚許地點點頭:“嗯,解釋得很明白。看來小陳你還是讀過幾本書的人。這個做人做事啊,就不能學秦王,免得到時候後悔。你說是不是?微微。”


    黃微微緊挨著她父親坐著,聽到問她,嬌嗔地說:“我才不想知道這些咬文嚼字的東西,頭暈。”


    黃部長哈哈笑起來,拿手指點著女兒的額頭說:“你呀,除了還有點眼光,就隻剩下玩了。”


    黃微微看我一眼,滿足頃刻寫滿全臉:“爸,我是你女兒嘛。虎父無犬女,你選拔一輩子幹部,眼光沒錯過,我是你女兒,眼光能差到哪裏去啊。”


    黃部長自負地大笑,說:“我可不是聖人啊。”


    聊了一陣,陳雅致局長嚷著吃飯了,都到餐廳去。


    黃部長讓夫人去把他珍藏的一瓶好酒拿來,說今天才看到我這個人值得他喝一杯。三杯酒下去,黃部長不動聲色地說:“小陳啊,你這次回來,辦什麽事啊?”


    我就把關培山要我回來找何至書記匯報的事說了一遍。黃部長沉吟了一下,頜首說:“老關這人,心思很慎密。他是要告訴何書記,隻要春山縣有他在,你陳風就能保證一帆風順嘛。”


    陳雅致局長打斷丈夫的話說:“家裏飯桌上,談什麽工作呀。”


    黃部長心情看來很好,打著哈哈說:“好好好,老陳一開口,就知有沒有。不談了,不談了,喝酒吃飯。”


    桌子下我的腳被踩了一下,我知道是黃微微,側眼看過去,她正笑眯眯地看著我。還沒等我回過神來,我感覺有一雙小腳蓋在我的腳麵上,慢慢地摩擦,似乎要擦出火星來。


    我偷眼看一眼黃部長他們,他們似乎絲毫沒感覺到。頓時色心頓起,手慢慢地溜下去,在她大腿上摸了一把。


    黃微微臉一紅,收回了腳。起身說:“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啊。”


    看著她嫋嫋婷婷上樓,我立馬有緊跟上去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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