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冰的攤牌式談話讓我最終看到了她最隱秘的心思。


    女人做到她這種地步,算是出神入化。什麽愛情,什麽山盟海誓,都是他媽的狗屁,男人也罷,女人也罷,識時務者為俊傑真他奶奶的是千古名言!


    看懂了一個人的心思,製動權就在自己腳下。就好像開一輛汽車,無論道路如何的艱險,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可以踩下刹車的人,永遠都不會害怕。


    當然,看懂了一個人,自己就要承擔最傷心的結果。因此,人與人之間,夫妻也罷,朋友也罷,兄弟也罷,即便是父子,都需要保留一點神秘。不要讓別人看穿自己,因為,看穿,不是損失自己,而是傷害了別人。


    薛冰拐了一道大彎,最終還是在路障前刹住了車。其實,她的腳還踩在油門上,隨時都有衝向路障,同歸於盡的準備。


    黃微微是她前進的路障,她的目標也許不僅僅是我,拐過這道路障,她也可能到達她的彼岸。但如果路障讓她看不到另一條路的希望,她將會與路障一起,車毀人亡。而這個結果,卻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因此,穩定情緒,是當前最重要的大事。


    薛冰在我模糊的感覺裏走了,扔下我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看牆角的一隻蜘蛛,從天花板上吊下來,我以為它會直接跌到地麵,摔得頭暈腦脹,沒料想它在離地麵半尺的地方穩住了自己,停頓幾秒鍾後,又沿著它吐出的絲線爬了上去,倒懸在天花板上,張著一雙玲玲的眼睛,輕蔑地看著我。


    我一股火起,脫下一隻鞋來,朝著它惡狠狠地扔去。它紋絲不動,似乎知道我是虛張聲勢,並不看我,停了一會,朝著另一邊爬去,留給我一個虛幻的影子。


    我無可奈何地頹然跌坐在椅子上,看著麵前的一疊文件紙,眼花繚亂。


    桌上的電話鈴響了幾聲,我有氣無力拿起來,剛貼近耳朵,就聽到黃奇善在喊:“陳風,還活著嗎?”


    我沒好氣地回答:“放心,你死我也不會死。”


    “沒死就好。還呆在你那個破辦公室等天上掉餡餅啊。”


    “沒事幹。”我更加有氣無力。


    “土地補償款到了,你不知道?”


    “管我屁事。我又沒有錢分。”


    “你確實沒錢分。郭偉一樣沒錢分,你還坐在家裏,他卻跑來縣裏兩天了。做人要有點追求好不好?你沒錢分,就不能讓別人也拿不到?”他苦口婆心地提醒我。


    “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你自己想吧。”他掛了電話。


    捏在手裏的話筒嗡嗡作響,我呆坐半響,突然明白了過來。


    孫德茂家的中巴車剛走了,鄉政府大坪裏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我從腰裏抽出電話,打給郝強。


    郝強二話沒說,不到五分鍾就把三輪摩托車開到我麵前,下巴一努車鬥,示意我上車。屁股還沒坐穩,他就鬆開離合器,摩托車竄了出去,差點把我摔下車來。


    到了縣城,我直接往黃奇善辦公室走。


    半路碰到劉啟蒙縣長的秘書,看我急匆匆的樣子,打趣地說:“來搶錢的吧!”


    我沒心思理會他,朝他咧嘴一笑算是回答。走到黃奇善辦公室,發現房門緊鎖,敲了半天沒動靜,心裏來氣,提起腳就踢過去,嘭的一聲響聲巨大,惹得隔壁辦公室裏探出來幾個人頭,陰陽怪氣地起哄:“砸了呀,砸了就找到黃書記了。”


    土地補償款不能落到郭偉手裏去,這是我急匆匆趕來的目的。


    土地款一旦落入郭偉手裏,老鷹嘴的人就會一分錢也得不到。拿不到錢的老鷹嘴村的人,可能連鄉政府都會放火燒掉。到時候法不責眾,誰也沒辦法擦這個屁股。更重要的是老鷹嘴村如果拿不到土地補償款,礦泉水廠征地的事就是寫在風裏。


    郭偉有高壓的辦法,而且冠冕堂皇要遷址。蘇西鄉遷址的報告在縣裏、市裏,甚至省裏都跑了一圈,得到的批示都是同意遷址,但沒錢給。


    沒錢遷個屁,郭偉變不出錢,我也變不出錢。沒錢寸步難行!


    郭偉原來有個計劃,就是在新鄉政府旁邊的農貿市場裏,給老鷹嘴村每戶一個攤位,計劃出台後,老鷹嘴村並不買賬,在他們看來,山高路遠的蘇西鄉建個農貿市場,賣什麽?誰來買?全鄉城鎮戶口不到一百人,而且多是半邊戶,誰家沒種個幾分菜地?誰家不養個三五幾隻雞鴨?


    心急火燎樓上樓下轉了一圈,連黃奇善的影子都沒看到,打他電話,這小子居然關機。這個間諜,既然給老子打電話告密,老子來了,你卻躲著不見。


    找不到人,我又氣又急,幹脆一屁股坐在縣委大樓的台階上,掏出煙來點上,不緊不慢地抽。


    一支煙還沒抽完,劉啟蒙的秘書就一溜小跑過來,說縣長聽說我在台階上抽煙,叫我進去說話。


    跟著秘書進了劉縣長的辦公室,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叫嚷著秘書倒水喝。


    剛才一路跑,一路找人,嗓子眼幾乎要冒煙,一杯水下去,心也平靜了,人也清醒了許多。


    “你來做什麽?”劉縣長儀態威嚴,口氣冷峻。


    “我找團委黃書記。”我說,把杯子遞給秘書,示意再來一杯。


    “找他做什麽?來要錢?”劉縣長手指輕輕敲著桌子,眼睛並不看我。


    “沒有。”我回答得無比幹脆。


    “你心裏打什麽算盤,我還看不清?”劉縣長突然展顏一笑:“告訴你吧。昨天縣委開會,土地補償款由常委開會決定,誰也不能亂動。”


    我放下了半個心,遲疑一下我說:“郭書記不是來了兩天了嗎?”


    “你是說郭偉吧?半個小時之前還在我這裏。怎麽?你們不是一路的?”劉縣長奇怪地盯著我:“你們唱什麽戲?”


    “縣長,我沒唱戲,是他在唱。”我一五一十把郭偉的想法匯報了一遍。劉啟蒙皺著眉頭聽完我的匯報後,一拳擂在辦公桌上,罵道:“好小子,差點連我也騙了。”


    這下輪到我奇怪了,我看著劉縣長,縮了口。


    “你先回去。這筆錢,關係到老百姓的生活生計,縣委不會輕易聽一方麵的意見。”劉縣長告誡我:“不要學鄧涵宇他們,不要看到錢了,就像蒼蠅追臭魚一樣,明白嗎/”


    我十分認真地點頭,一副奴才相。


    在領導麵前,做奴才總比做人要混得好。領導都喜歡奴才,沒有一個領導喜歡自作主張的下屬。


    起身剛走到門邊,劉縣長又喊住我,問道:“你上次跟我說的礦泉水廠,好像沒什麽動靜啊?”


    我隻好折回身去,站在他辦公桌前,誠惶誠恐地說:“引資方麵出了點問題。”


    “別人不願意投資?”


    “是我們不敢要。”


    “說說看,怎麽不敢要了?”劉縣長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微笑。


    我囁嚅半響,不敢把郭偉的意思說出來。


    劉縣長似乎明白了我的顧慮,他輕描淡寫地說:“小陳啊,隻要錢來得正當,你就大膽接,不要怕事,我給你做主。”


    “我是怕幫子成員鬧矛盾。”


    “誰阻擾經濟發展,誰就不能呆在領導的位置上。懂嗎?”劉縣長從抽屜裏拿出一條煙來扔給我:“剛才聽說你在縣委門口的台階上抽煙,不錯嗎,有膽量,有勇氣。拿去抽吧。”


    我再次誠惶誠恐地雙手接過,屁股底下像著了火一樣的興奮。


    “少抽點,”他叮囑我道:“還沒結婚,煙抽多了,對後代不好。”


    我尷尬地笑,沒敢回嘴。


    “聽說,黃部長的千金給你爹捧了靈位?”劉縣長試探著我。


    我忙著解釋說:“本來是奇善在捧,我也不知道她什麽意思,非要捧一下。”


    “你小子,裝傻吧。衡嶽市的規矩,捧靈位牌的都是什麽人啊?”


    “親人。”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先回去,盡快把你的水廠一事處理好。高速公路馬上就要開工了,市高速公路指揮部有個要求,到時候可能需要你配合一起工作。這事縣委還沒開會研究,你也不要聲張,明白嗎?”


    我嚴肅地點頭,心裏跳得厲害。高速公路指揮部副部長是陳雅致副局長,黃微微的母親大人。指揮部點名要我配合工作,絕對是陳雅致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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