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啟蒙縣長管經濟出身的幹部,開課就講春山縣的經濟發展。


    春山縣二十四個鄉鎮,最偏遠的蘇西鄉距縣城將近六十公裏,全縣人口三十一萬,居民戶口不到五萬。現有縣企業十一家,最大的氮肥廠,坐落在城關鎮,有職工兩千多人,目前處於半停產狀態。最小的縣五金廠,坐落在城關鎮岩壁村,職工五十人,已經全麵停產。


    總結出來的結果是,全縣十一家企業,正常生產的不到五家。數據讓人害怕,沒人敢做聲。縣鄉鎮企業局也有幹部參加這期培訓,在聽完劉啟蒙縣長的數據後,臉色慘白,冷汗直流。


    一個縣的工業基本處於半癱瘓狀態,說明經濟狀態差得不能再差。


    劉啟蒙縣長加大了語氣,舉了幾個新例子,說現在的鄉鎮企業搞得比較好,其中城關鎮的水泥製品廠,不但完全滿足了全縣經濟發展的需要,還有部分產品銷到外縣,甚至在市裏的水泥製品行業也分得了一杯羹。


    鄧涵宇聽到這裏,自負地側臉看我微笑。鄧涵宇主管鄉鎮企業,劉縣長的例子恰好印證了他的政績。


    我無所謂啊,我既不是鄉主要領導,又不是管企業的鄉鎮幹部,我就是個秘書,雖然現在成為了黨委委員,還是管著意識形態這一塊,經濟於我,似乎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


    “思想不改變,直接影響到經濟的發展。經濟是改變人們生活的唯一條件,經濟的缺乏,直接製約社會發展。”劉縣長淳淳善誘地說:“我們不能空著肚子鬧革命。所有的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時代一去不複返了。現在是個大好時代,正是你們大展身手的時代,你們隻有改變了老百姓的生活狀態,才會得到老百姓的擁護和愛戴。


    “作為國家的幹部,要時刻想著為人民服務,如何服務,怎麽樣服務?不是一句話,一件事就能說明得了,要長期堅持,持之以恒,心裏裝著老百姓,才會了解百姓疾苦,才會有更好的辦法去改變和促進。”


    劉縣長的課接連講了兩個半小時,鄧涵宇中午喝了酒,被尿憋的滿臉通紅,又不敢走,隻好在位子上扭動著屁股。


    我看得發笑,就輕聲對他說:“鄧鎮長,你有三急,莫憋莫憋,別憋出個前列腺炎來,哪可就對不起黨和政府了。”


    鄧涵宇痛苦地點頭,下了好大的決心,悄悄貓下腰,像蛇一樣滑下去身子,溜了出去。


    劉縣長看到他慌慌張張的背影,突然醒悟自己這課實在太久了,就笑著說:“對不起啊,光顧著講了,讓有些同誌憋不住了。這樣吧,給大家二十分鍾,抽抽煙,上上廁所。”


    話音剛落,教室裏一片歡騰,立即就有幾個人提著褲子亡命一般往外跑。


    老張校長一直站在門外,這時候他進來,請劉縣長去他辦公室喝口茶。


    劉縣長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對圍繞在自己身邊的人說:“都去解放解放一下啊。”


    我正要起身去教室外抽煙,劉縣長看到了我,招招手讓我過去。


    “陳風?蘇西鄉黨委宣傳委員?”


    我忙著點頭,說:“劉縣長,您還記得我?”


    劉啟蒙哈哈一笑說:“我如果連自己的兵都不認識,豈不是瀆職?”


    我不好意思地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劉縣長指著椅子叫我坐,我沒敢坐,依舊站在他身邊。他也沒繼續要求,隻是問我:“電的情況怎麽樣了?”


    我說:“臘月二十四日開通,準備工作全部做好了。”


    “路呢?”


    我趕緊匯報說:“路胚全部修好了。特別是老鷹嘴,開出了一條可並排走三台車的路麵。現在就等著硬化。不過,剛修的路,可能還要等沉澱一段時間才好鋪柏油。”


    劉縣長滿意地點頭,說:“蘇西鄉的電和路,真的要感謝你們這班子幹部。”突然轉而問我:“鋪柏油的事,落實了?”


    我搖搖頭說:“還沒有落實。縣公路局說沒有這筆預算。我們也還在想辦法。”


    劉縣長沉吟一下說:“這事不能急,關鍵等路麵紮實了才好鋪。做任何事,一定要做到穩固。”


    二十分鍾轉眼就到了,學員陸陸續續回到教室裏。


    劉縣長開講市場經濟的發展趨勢。


    他先是作了個形象的比喻,說市場經濟是什麽呢?市場經濟就好比一個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因此,現在的市場經濟,就是非多。


    他的比喻惹來一陣哄笑,氣氛轉眼就輕鬆起來。我也是第一次聽人說把市場經濟比作寡婦,這樣的比喻,盡管很形象,畢竟有些不雅。


    劉縣長去過南方幾個城市考察,特別對深圳和珠海的發展模式推崇備至,說在南方的幾個日夜裏,他沒一天睡著,一直就在拿春山縣去比較,比較來比較去,發現春山縣其實還是有著很大的潛力,人家可以把一個漁村變成了一個國際化的大都市,他就有想法把山裏的縣城變成一個香格裏拉。


    劉縣長的課比強心針還厲害,幹部們都躍躍欲試,仿佛實現香格裏拉的夢想就在轉眼間。每個人又感覺到自己神聖起來,春山縣的改變仿佛都與自己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接下來的課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比起關培山高屋建瓴的培訓,有著更多的實際內容。


    劉縣長晚上有會,上完課就要離開。幹部們族擁著縣長朝外走,一路上不斷有人與縣長打著招呼。


    我混在他們中間,跟著朝停車場去。


    鄧涵宇如釋重負地從廁所出來,他這泡尿,撒了整整一個小時。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也不知道他躲在廁所裏幹什麽。


    他幾步邁到我身邊,悄聲問:“上完課了?”


    我點頭說是,現在送劉縣長回去。


    鄧涵宇就急了,說還有件重要的事沒匯報,放過這個機會,怕是找不到合適的時機了。就不管不顧跑了上去,挨著劉縣長輕聲說了幾句。


    劉縣長停下腳步,揮揮手叫我們不要送了,他和鄧涵宇站在遠遠的地方交談了一會,秘書拉開車門,他鑽進去,一溜煙走了。


    事後我試著問鄧涵宇,你跟劉縣長匯報了些什麽?


    他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麽,就幾句家常話。”


    我一點也不相信鄧涵宇的話,他不願意說,我不能勉強。我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說:“劉縣長怕是以後要上調到市裏去吧?”


    鄧涵宇盯著我的眼睛說:“你從哪裏聽來的消息?”


    我說:“猜的。”


    他笑笑說:“想不到陳老弟還會易經八卦呀。”


    我淡淡一笑說:“鄧鎮長抬舉我,小弟哪裏會。隻會瞎猜。”


    他沒再說,我突然明白過來,也許我歪打正著了。其實劉縣長上不上調跟我毛關係都沒有,我就一個排不上號的鄉黨委成員,有多少成千上萬的人終老在這個位子。我也許不會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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