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委辦案,一般都在賓館。


    何元接到縣委命令趕赴蘇西鄉調查,說是鄉黨委存在貪汙挪用情況,情況還火急,須立即啟程。


    聽說去蘇西鄉辦案,紀委沒有一個人願意跟著去。不是托病請假,就是說家裏有老人病人要照顧,脫不開身。辦案不能單獨行動,何元沒辦法,隻好押著剛分進來兩個大學生,跟著自己去了蘇西鄉。


    縣委在他走之前作了指示,案情由縣人大反映過來,叮囑紀委辦案一定要按紀律辦事,按程序辦事。


    到了蘇西,柳權作為地方最高行政官員,本來要接待,無奈他奔波在工地上,無暇顧及到何元,吃住的事情一下子安排不了,兩個大學生就鬧著要回去,說地方不配合,幹脆直接傳喚到縣裏調查。何元不同意,沒有一手證據,他不可能作出如此魯莽的事。


    剛好人大主席朱士珍在家,看到這種情況,立即叫來了辦公室的小馬,囑咐把鄉政府接待上級領導的兩套客房打掃幹淨,又叫來食堂的老王,囑咐一日三餐一定要辦出特色。


    安排好了後,朱士珍就成了第一個被問話的人。


    朱士珍之後就是老趙。老趙聽說紀委趙自己談話,嚇得差點把尿尿在褲子裏。他一生謹小慎微,還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又聽說紀委可以采取強製措施,也不知道強製措施是什麽,鬧不好,這麽大年紀的人挨一頓打,是狗屁不通的事。


    戰戰兢兢去了,站在門邊坐也不敢坐,拿眼覷視著何元,沙著嗓子說:“領導找我?”


    何元倒是滿臉的微笑,過來拍著他的肩膀要他先坐。等到坐好了,何元張口就說:“趙體麵主任,你是老幹部了,黨的政策相信你清楚。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老趙雞啄米一樣點頭,心裏咕咚一下,還坦白從寬?難道自己犯了法不成?


    何元說:“你先想清楚,我們紀委找你,肯定是有事,而且這事跟你有幹係。你想清楚了再回答。反正我們有時間,更有耐心。”


    說完點上煙,等老趙說話。


    老趙心一想,什麽事跟自己有幹係?心裏把前後幾十年的工作過了一遍,發現自己確實沒有任何違紀的情況。這一想,心裏就亮堂了許多,於是說:“何書記,我確實沒什麽交待,我踩死個螞蟻都要念超度咒的人,哪裏會有事麻煩領導。”


    何元冷笑著說:“一般人都以為自己一身正氣,兩袖清風。要等到別人把屎蓋子揭開後,才知道自己早就臭不可聞了。你有事沒事,自己清楚,還要我說?”    老趙苦著臉,實在是想不起自己有啥事要向組織交代,聽到何元這番話,心裏老大不高興,就耷拉著頭,眼皮子蓋上,盯著腳邊的一張舊報紙看。


    何元等得不耐煩了,伸手在桌子上狠狠地拍了一掌,響聲驚得老趙差點跳起來,他張著一雙渾濁的眼看著何元,結結巴巴地說:“何書記,我確實是個清白人啊。”


    “好!”何元輕蔑地掃了他一眼,指揮著身邊大學生說:“帶他去房間,什麽時候說了,什麽時候來見我。”


    何元這次除了帶來的兩個同事,還叫朱士珍安排了幾個靠得住的人,任務就是看守沒有交代問題的人,免得出意外。平常他們辦案,一定是在縣委招待所開幾個房間,每個房間三個人,三班倒守著留置的人。吃喝全部在招待所解決,案件一查清,費用都由發案單位結算。


    蘇西鄉特殊,好在吃喝不愁。最大的問題就是人員留置沒地方去,隻好把他們安排到自己住的地方,打算堅持幾天就撤走。


    老趙的不配合讓何元有些吃驚。這個人是出了名的老實。一輩子沒做過大事。年輕的時候死了老婆,一個人把兒子帶大,幫他成家立業。到老了,居然會糊塗得挪用公款,這在何元看來,實在是想不明白。當年再苦再累,老趙的賬麵都是清清楚楚,來往一分錢不差。


    問到了柳權,也是一問三不答,問的急了,柳權就會吹胡子瞪眼。柳權是個老黨委書記,政治資曆明擺著的事,黨齡比這些大學生的年齡還長,根本就不買他們的帳。


    何元明白,再呆在蘇西鄉,不但什麽也問不到,可能還會出現意外。於是就請示了縣委,得到的指示就是柳權暫時停職接受檢查,縣委特別交代一句,朱士珍代理鄉長主持工作。


    何元帶著柳權他們匆匆回了縣城,在縣委招待所開了四間房子,把柳權和老趙分開住,自己每日都去柳權的房間,等著柳權自己把交代材料寫出來。


    柳權到了縣裏,每日不是蒙頭大睡,就是叫嚷著要喝酒吃肉。紀委的人又不敢得罪他,畢竟到現在也沒宣布他被雙規。沒雙規的人,不能受紀律約束,正當要求必須要滿足。於是又去請示縣委,這次縣委就不給他好臉色看了,說他幹了一輩子的紀律檢察工作,連個偏遠鄉的問題都搞不定,到底是個人感情問題還是工作能力問題?


    縣委的質問讓何元大汗淋漓,回到招待所想了半天,決定還是從老趙身上入手。


    老趙第二次被叫進何元辦公室,這次何元和顏悅色地要與他推杯換盞,叫人送了兩瓶二鍋頭,一碟花生米,兩個人坐在茶幾邊,一口一口地喝。


    何元開導老趙說:“其實你們這個案子啊,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還真複雜。就看當事人的態度了。反正人死了,這叫死無對證,你說是不?老趙。”


    老趙就點頭承認,說:“何書記,你們紀委辦這個案子,我也不明白是啥子事。如果說是因為借款的事,這個有借條,按了手印的,不算是違法吧。”


    老趙一開口,何元就知道這個事要結尾了。趁著酒興,要老趙原原本本說來聽聽。


    老趙酒上了頭,說話口齒不清,但還能聽明白。於是就叫了書記員在一邊記錄。事情的原委就是郝鄉長在北京住院了,沒錢交住院費,柳權就讓老趙從財政所裏借出十萬塊。老趙起先不肯,十萬塊這個數字太大,他怕自己擔不起責任。柳權就說他借,保證盡快還上。


    老趙就不敢說什麽了,後來柳紅豔來打的借條。他沒敢從財政賬麵上動款,就從讚助款裏挪出了十萬塊。本來他想著讚助款沒人會過問,反正現在工程在做,拖一段時間問題會不大。後來人大朱主席請他喝酒,喝著喝著就把這事說了出來,說了也沒放在心上,大家一條船上的人,總不能見死不救。


    等到何元叫他簽字按手印,老趙才感覺到自己說漏了嘴,急得冷汗直流,死也不肯簽字。說自己是酒後胡話,當不得真。


    何元也不計較,當晚就讓他與柳權見了麵。


    第二天,柳權就主動找到何元,一五一十把問題說了。


    事情調查清楚了,何元就拿著材料找縣委匯報。關培山書記聽完後,眉頭緊鎖,這個事讓他下不了決心,如果移送檢察院,今後全縣的幹部都會寒心,如果不了了之,又怕出現同樣的事情出來,會收不了場。


    想來想去,覺得這個燙手的山芋還是讓劉啟蒙去處理。劉啟蒙接到這個任務,罵了一下午的娘,晚上去了招待所找柳權,兩個人談了半夜,最後勸柳權離開農古鄉這塊是非之地,去農業局做個副局長。


    老趙把這段故事說完,抱著孫子去屋外撒尿,留下我們麵麵相覷。看不出老趙在紀委那麽長的一段時間,居然能守口如瓶。如果不是何元一頓酒,恐怕到死也撬不開他的嘴。不過我心裏還在想,挪用公款這件事跟我沒半點關係,為什麽朱士珍老盯著我的公司不放,紀委是把這事故意淡化還是另有打算,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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