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的掙脫她的手說:“我不進去了,晚上來陪你玩,好不?”


    支書的婆娘站在門邊說:“小琴啊,你告訴你娘一聲啊,柳書記今晚就住你們家了。”小琴局促了一下,瞟了我一眼說:“我們家條件可不好哦。”


    村裏沒村部,村部就在支書家。每年上級來人過夜,都是村裏的大事。支書是個退伍軍人,早年在雲南當過兵,79年的時候上過前線,腳剛踏上紅土地,戰爭就宣布結束了。仗沒打成,卻是火線入的黨,退伍回來就做了村支書,如今是古德村唯一的一個當過兵的人。支書婆娘給我們泡的是擂茶,就是茶葉、鹽和芝麻黃豆泡在一起的茶水,解渴,提神。喝了一壺茶,菜就上來了,一碗臘肉,說不出是豬肉還是什麽肉,香噴噴的很好吃,一碗清菜,外加一碗飄著蛋花的清湯。


    吃了兩碗飯,肚子飽了。我想抽要煙,出來後還沒點,就看到一高大漢子進來,進屋就衝到水缸邊舀了滿滿一瓢,咕咕咚咚喝下,抹了一把嘴,才笑眯眯地跟我們打著招呼。


    支書婆娘盛了一大碗飯過來遞給他,他看了看桌上的菜,把碗裏的飯倒進我們吃剩的菜湯裏,攪了攪,埋頭大口吃了起來。


    婆娘問:“找到沒?”


    “狗日的東西,跑得掉麽?早捉來了,捆在老孫家門口的槐樹上,晚上再說。”


    “牛呢?”


    “還在。瘸了一條腿,看來做不了大用場了。”


    “別弄出人命來啊。”


    “怕個鳥!”支書嚼著飯說:“狗日的,還不承認哩。要不是老孫認得自家的牛斷了一支角,狗日的硬說是買的。”


    支書和婆娘一問一答,我和紅豔互相看了一眼,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雖然我這次來是搞計劃生育工作,但我不能看著他們犯罪,所以我試探著問:“怎麽不送派出所呢?”


    “嗬嗬。”村支書苦笑說:“派出所在哪裏啊?誰送呢?送了又怎麽樣啊?到頭來還不是連牛都賠完了?老子自己辦事,狗日的家裏不拿錢來,休想走人。”


    “可這樣做是違法的呢。”我說。


    “管不著了。”支書說:“我們古德村啊,沒牛就等於沒手腳一樣。老孫家沒牛了,叫他怎麽活?”


    “牛不是還在嗎?”


    “在頂個屁用!廢了。斷了一條腿,還能幹啥?”


    支書吃完飯扔下碗說:“陳秘書,你是個大知識分子,懂法懂理,你也去看看吧。你是我們的領導,你說我們要怎麽做?我們得聽領導的。”


    跟著支書我們一起來到老孫家,村頭一株枝葉茂盛的大樹上綁著一個上身赤裸的人,胸口被樹枝抽出一片血跡斑斕的印子。


    鄉民們看到我們過來,讓開一條路。支書先把我和紅豔介紹給圍觀的鄉民,過去一把抓住偷牛賊的頭發提起來,大喝一聲說:“狗日的賊,睜開狗眼看清楚啊,這兩位是鄉裏的幹部,給我老實交代。”


    偷牛賊抬起頭,也不過就十七八歲的樣子,見到我們,眼睛裏浮現了希冀。


    我說:“先放開他吧,有話慢慢說。”


    “放個屁,你賠我牛啊?”老孫衝我狂吼:“不拿錢老子打死你這個死賊。”說著他拿起荊條死命地抽打著偷牛賊。


    偷牛賊痛苦地叫喊著,紅豔站在我後麵,緊張地抓著我的手,身體有些微微的抖。


    我衝過去一把奪下老孫手裏的荊條說:“現在是法製社會,要講理**。他犯罪了,自有國法處置。”


    老孫瞪著一雙牛卵大的眼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共產黨的幹部,還有幫賊人說話的?”


    我說:“我不是幫賊人說話,我是幫理不幫親。他犯罪,有國法,你再來打他,就是你犯罪,知道不?”


    “我不管!我的牛殘廢了,誰賠我的牛?沒有牛,你要我一家喝西北風啊?”


    “要賠,也得有個說法,你打他就能賠了?”我說,安慰著老孫:“先問清楚情況嘛。”


    “狗日的,一句話都不說,問他家是哪裏的都不說。”老孫氣急敗壞地說:“幹脆挖個坑埋了這狗日的。”


    我說:“老孫,你不要急,這個牛,一定賠你。”


    “你說的?”


    “我說的。”我拍著胸口說:“如果他賠不出,我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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