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霽菡聽田埴這樣說就問道:“你怎麽知道?”


    “嗯,嗯,那個——那個誰——”田埴在那頭開始支吾。


    “別不好意思說了,我知道是誰了。”她暗笑,他從來都不會跟她撒謊。


    沒別人,市委辦公室機要員李麗莎,當年瘋狂的追過田埴,他們是高中同學,至今未婚。上午頭開會時夏霽菡看見這個李麗莎給何主任送過材料。所以,肯定是李麗莎告訴田埴的。


    “知道還問?”他的口氣忽然假硬了起來。


    夏霽菡反擊道:“當然,看你內心是否健康,是否誠實。”


    “健康的很!”聽得出,田埴是咬著後槽牙說出的話:“晚上你就知道了什麽是健康的男人!掛了,拜——。”


    不用說,他今晚必回無疑。


    夏霽菡的心情大好,偷偷掃了一眼辦公大廳,都下班了,沒人聽見他們通話,她放心了。


    深呼了一口氣,她展開稿紙開始構思。


    說實話,她對這類的新聞稿件提不起任何興趣,尤其是地方台的新聞,就是政府的有聲板報,極其乏味枯燥,一般就是流水賬,誰參加了誰講話了誰強調了誰指示了什麽的等等,業務培訓時古局長就說:“如果咱們的新聞這樣寫下去的話,大街上賣菜的大媽都能成為新聞記者。”


    說歸說,氣歸氣,新聞改革嚷嚷這麽多年了,大台做的又怎麽樣?


    從對礦難的報道中就不難看出端倪,我們所有的筆墨都給了趕來施救的領導,而境外的媒體在這種時候,大都會把鏡頭對準那些遇難者的家屬,他們撕心裂肺的哭聲,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試想,無論是那些災難的始作俑者還是各級領導,包括普通百姓,任誰看到這樣的畫麵都會震撼,都會心碎,這種警示效果她個人認為要比表現領導來的直接,當然,表現領導也要必不可少,但要適可而止。


    領導代表著政府,政府組織就是服務百姓的,她這個觀點和後來的關昊不謀而合。


    我們現在的新聞表現領導的活動太多了,多到爛的地步。從中央到地方所有的新聞節目都是領導活動的畫麵,有時報道一個會議時,所有的領導都要給正臉,有市領導甚至是局領導還為自己上的是側臉而找電視台領導發脾氣。


    盡管她從事的是專題的采編,但對會議消息的寫法也有著自己獨到的看法。其實,觀眾厭煩的會議消息有很多內容是可以轉化為經驗消息和社會消息的。其實任何一個會議、任何一項政策措施的實施,都有一定的新聞價值,老百姓都有了解的必要和興趣,就看我們的記者怎樣切入、怎樣把握,誰都知道新聞要“三貼近”,可誰都不能保證自己完全做到。


    比如今天的會議,觀眾關注的是什麽樣的人來督城當書記,興趣點過後緊接著就是關心接下來他要抓什麽工作,怎麽抓,為什麽這樣抓,至於上級誰來了講了什麽不會太關注,隻有研究政治的人才感興趣。


    盡管對時事新聞提不起興趣,但還得寫,因為這是自己謀生的飯碗,何況她對今天的新聞特別感興趣,可能是新市委書記身上散發出的魅力的原因吧。


    構思得當,下筆疾速。一個會議,寫出兩篇報道,一篇是新書記上任,一篇是春季經貿洽談會的內容。


    她鬆了一口氣,肚子早就發出了抗議,但還不能慰勞它,因為已經快一點了。她必須在第一時間內把稿子交給古局長。


    剛想到這,電話就響了,是古局長叫她上去。


    她來到三樓古局長的辦公室,把稿子小心地放到他麵前。


    局長戴上老花鏡,仔細地看了好幾遍,修改了兩個字,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就讓她給上午見到的市委辦的何主任送去。


    她沒敢怠慢,坐上古局長安排的車,直奔市委大樓,按古局長的交待找到何主任。


    何主任也沒敢耽擱,直接給關書記送了過去。因為這條新聞今晚就要播出,時間是寶貴的。


    當何主任拿著稿子出來之後,夏霽菡的肚子早就由單調的奏鳴曲升級為交響樂了,她快餓暈了,接過稿子匆匆看了兩眼,發現沒有太大的改動,隻是個別字眼做了修正,古局長改的“指示”兩個字又被關書記改回了“強調。”


    她長出了一口氣,馬上朝外走,到了門口又停住,怯怯地說:“何主任,關書記——還有什麽指示?”


    這個小姑娘,有意思,稿子都通過了,還追著要“指示。”何主任露出笑容,溫和地說:“關書記說還算得體,隻是強調了涉及他的講話,不要說成‘指示’,他不喜歡這種說法。趕緊回去吧,別誤了播出。”


    不知為什麽,她忽然有種遇到知音的感覺,難道,就因為關書記改的那兩個字?其實,那兩個字她的原稿裏沒有,是古局長改的。


    “他鄉遇故知”,這句話形容此刻夏霽菡的心理是再恰當不過的了。隻是,人家是市委書記,自己一介草民,怎麽可以是“故知”?正是“我知你是誰,你不知我是誰”,想到這裏,她自嘲地笑了。


    拿回稿子後,古局長讓她跟著剪輯,她沒時間喂肚子,早晨的一個雞蛋一杯牛奶到下午下班後早就消化的灰飛煙滅了。要不是田埴打電話來,她有可能趴在桌上睡著了,或者說是“虛脫”了。


    半小時後,田埴的大切諾基停在電視台前。


    夏霽菡有氣無力地上了車,他盯住她問“怎麽沒開車?”


    她的回答是:“快找吃的,餓死了。”說完,閉上眼,靠在他的肩上。


    “嘿,逃避勞動,你的夫君一周才回來這麽一次,連飯都不給做,你知道這是什麽罪嗎?”見她不支聲,就自問自答:“這叫虐待親夫罪。”


    “我還有一項大罪你知道叫什麽嗎?叫自虐。我就早上吃了一個雞蛋喝了一杯奶,一天還沒吃東西呢。”


    田埴見她有氣無力的樣子,就插科打諢地說道:“是嗎,我聽說你今天最大的幸事是第一時間看見了帥哥,要是我啊,不吃飯都不餓,再說?????”


    說道這裏,他扭頭看了她一眼,就見她正撅著嘴瞪著大眼睛看著他。純淨、清晰的兩隻眸子似乎有氤氳升起,委屈的快潰壩了。


    田埴趕緊收住話:“我投降我繳槍我到了我下車,小姐請——”


    她嘟著嘴笑了,手放在他寬大的掌心裏,走進這家“雲之彩過橋米線”飯店。


    南方長大的她喜歡吃湯湯水水的食物,這裏的過橋米線是她的最愛,這裏的裝潢也是她的最愛。


    飯店外麵的裝潢很普通,沒什麽特別之處,隻有“雲之彩過橋米線”幾個招牌大字,進門後是個麵積不大的服務台,同樣也很普通,也沒什麽特別之處,可能就是這些的普通,為以後的驚喜做了鋪墊。


    當身著雲南民族服裝的服務小姐打開後門時,才真正是別有洞天。


    之間後麵是不太大的天井,中間是原竹搭建的拱橋,拱橋下是鵝卵石砌成的小水溝,二尺多寬,裏麵流水潺潺,各色魚兒遊弋嬉戲。天井周圍是三層雲南風格的竹樓,四周布滿了芭蕉樹、棕櫚樹,左手邊的圍廊旁還有一叢茂盛的翠竹,鬱鬱蔥蔥。這裏,四季如春。


    夏霽菡的頭也不暈了,身子也不軟了,精神也來了,拉著田埴的手,雀躍著跑上二樓,靠近竹林的房間。


    這個房間緊挨著一小簇竹林,有點像林黛玉的瀟湘館,也許就因為“那幾杆竹子隱著一道曲欄,比別處更幽靜”的原因,他們每次來?,隻要沒人,她都選這個房間。


    “我們要兩大碗!”夏霽菡跟服務員說道。


    田埴吃驚地瞪著她:“你是想吃不了兜著走呢還是想轉嫁給我?”


    夏霽菡沒有回答,將上身附在桌子上,下巴抵在桌麵,往日那雙靈動的眼睛此時無神無光,一幅可憐兮兮的樣。


    每次他們都是一大一小兩碗,她那個飯量是絕對吃不了一大碗的,田埴剛想繼續嘲笑她幾句,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就轉變了話題,說道:


    “嗨,別發愣了,給我介紹一下新市委書記的情況。”


    “哪方麵的?”她抬起頭,眼睛裏似乎有了某種神采。


    田埴想了想說:“先說第一條:學曆?”


    夏霽菡說道:“他是大學本科,攻讀電子信息工程,獲學士學位,後來又上的研究生,法學碩士學位和經濟與金融碩士學位。”


    “雙料研究生?牛!”田埴的眼睛裏也露出神采,欽佩地說道:“這是有史以來學曆最高的市委書記了。不錯,督城要改換門庭了,我就喜歡有知識有文化的領導。說了學曆,第二該說簡曆呢?”


    夏霽菡想了想說:“他畢業後在中宣部工作,期間在延安基層掛職鍛煉,部長辦公室正處級秘書,中央辦公廳秘書局副局級秘書、南方省委副秘書長,京州省委副秘書長,就到了現在錦安市委副書記兼督城市委書記,以後在省委或者中央任什麽樣的職當什麽樣的官我就說不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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