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生活會由江帆提議召開,自然由他主持,他開門見山地說:“今天召開這個民主生活會有兩個議題,一個是針對美國輝威公司奠基儀式被工人圍堵這件事,二是也有很長時間不召開這樣的會了,我們也對前段工作進行一個小結。”


    彭長宜聽江帆這樣說,神情就是一愣,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江帆一眼,顯然這個議題他提前是不知道的。彭長宜的詫異,自然被殷家實收在了眼裏。


    江帆繼續說道:“美國輝威公司奠基儀式出現了突發情況,關於這件事,我聽到了不同的反應,盡管我沒在現場,第二天家實書記和愛國秘書長都跟我做了匯報,誌剛從省裏回來後也跟我磨叨了這件事,我也打電話給葉桐,向她和史密斯先生表示了慰問,之所以召開這個民主生活會,就是要敞開心扉,暢所欲言,消除誤解,統一思想,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讓這話會成為力量、促進團結的橋梁。先進行第一個議題,請家實書記講講對這次事件的理解。”


    主持詞開門見山,直奔主題,不遮遮掩掩,這本身就是民主生活會該有的風格。


    不過,從江帆的話中彭長宜還是聽出了什麽,他專注地低著頭,往本上飛快地寫著什麽。他這幾天幾乎沒怎麽在單位,大部分時間都是泡在工人當中,午飯就在董福生家裏湊合,有時就跟他泡一袋方便麵,他這樣放低身段,對解決問題非常有促進作用。所以,這幾天裏單位裏有什麽反響,他還真沒顧上用心。


    從他的愣神中,殷家實斷定,江帆確實沒跟彭長宜事先溝通,這一點讓他很得意。


    江帆第一個點他,讓他發言,他也就直言不諱地說道:“是這樣,事情發生的第二天,我找到江書記,跟他匯報了事情發生的經過,除此之外向他反應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讓我很不滿,心情也很鬱悶,甚至惱火。當時我在現場,恐怕事態控製不住,危害到外商和領導們的安全,就給公安局局長褚小強打電話,請他出動警力來維持秩序,我說的是維持秩序,又不是讓警察來鎮壓工人。褚局長當時給我的答複是不能出動警力,理由是不能擴大事態,更不能激怒工人,直到奠基儀式再次進行的時候,我在現場也沒看到一個防爆警察的身影!”


    殷家實說到這裏,殷家實的口氣有些加重,以表示自己的憤怒和不瞞。


    他繼續說道:“事情過去後,我跟褚局長進行了電話交流,當時我是帶著情緒跟他交流的,我說我一個副書記、市委三把手在你這裏說話就不好使嗎?他說,接到電話後,他給彭市長打了電話,是彭市長不讓出動警力的,我有些想不通,彭市長不在現場,但卻能遙控指揮現場,發生了那麽大的事,卻不許警察幹預,把市領導和外商代表至於工人的包圍中,不知彭市長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麽?


    殷家實看著彭長宜,彭長宜仍然在低頭傾聽。


    會場安靜極了。


    殷家實又說道:“再有,誰都知道,奠基儀式再次舉行的時候,彭長宜同誌已經從省裏開完會回來了,他沒有露麵,卻能做通工人代表的工作,讓工人散去,當然,這些工人也沒散,而是在現場極其配合地參加完了奠基儀式。我想弄明白的問題是,彭市長憑什麽不讓出動警力,又憑借什麽能將現場局勢控製在自己的股掌之中?既然他能夠控製現場事態的發展,為什麽沒有提前做工作,致使我們在外商麵前丟人現眼。既然今天我們召開的是民主生活會,既然我是現場親曆者之一,我不想背後瞎嘀咕,瞎琢磨,隻想公開自己的疑慮,交予大家共同討論,做到江書記說的那樣,消除誤解,促進團結,以利工作,我的發言完了。”


    殷家實說完這通話後,所有的人都驚訝地抬起頭,鮑誌剛更是不解地看著殷家實,他心想這個殷家實還來真的了?他以為殷家實在他那裏拱點小火也就過去了,沒想到拿到民主生活會上來說了。


    這不是要公開跟彭長宜對著幹嗎?跟彭長宜對著幹,就是跟江帆對著幹,跟江帆對著幹就是……他不明白殷家實為什麽要這麽幹?


    殷家實的發言還驚到了一個人,那就是彭長宜。


    他沒想到今天這個民主生活會是衝著他召開的,提前江帆沒有給他透露一點口風,讓他始料不及!他相信江帆不透露給他口風有他的考慮,但他沒想到的是,殷家實居然這樣認識那天的問題,這樣懷疑自己!他有些氣,但是他壓下火,努力保持鎮靜,暗暗緊咬腮幫子,不吭聲。


    “還有嗎?”江帆看著殷家實,語氣溫和地問道。


    殷家實說:“沒有了,哦,我再額外補充幾句話,也可能大家會認為,我為什麽把這件事這麽鄭重其事地拿到會上來說,私下跟彭長宜同誌交流一下不行嗎?我之所以這樣做,就是有些人總是說我喜歡背後叨叨,我以前可能也有背後叨叨的毛病,但自從江書記主持市委工作後,他多次開會強調有話講在明處,打開門一個聲音,關上門吵架都行,不要背後搞小動作。奠基儀式這件事,的確讓我想不通,所以,我也想借這個機會跟彭長宜同誌交流一下,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消除誤會,以利今後的團結。希望彭長宜同誌能正確對待。”


    彭長宜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說道:“放心,我會的。”


    江帆看了看大家,說道:“好,家實同誌說的入情入理,我們就是要保持這樣一個局麵,有話講當麵,杜絕和抵製背後搞小動作,一切不能講在當麵的話,都可以視作流言蜚語,是喪失黨性的行為,作為副書記,家實同誌開了個好頭,以後我們繼續保持這樣一種作風。剛才就家實書記提出的問題,哪位同誌還有相同的疑義可以發表意見?”


    大家都默不作聲,這事也難怪大家,在座的就有四個人去了現場,別人也沒有發言權,他們後來聽到的反應,大都是跟殷家實說的一樣。


    這些人都是官場老手,誰都不會把自己背後聽到的東西拿到會上來說的,去附和殷家實打擊彭長宜。所以,大家都在靜觀其變,看會場的風向再定自己發言的調子。


    其實,江帆之所以在殷家實發言完畢後這樣問大家,一是給彭長宜一個緩衝的時間,讓他理順思路組織語言,二是也想看看大家的表現。


    果然,鮑誌剛沒讓江帆失望,他說道:“剛才家實書記描述了一下那天事情發生的經過,作為那天在現場的領導之一,我給大家介紹還原一下那天發生的事情經過,也讓在座的同誌們全麵了解一下那天發生的事情的經過……”


    於是,鮑誌剛用很經濟的語言,描述了那天現場發生的事件的經過,他的敘述跟殷家實的敘述是一樣的,說完後,他話鋒一轉,說道:“既然今天是個民主生活會,作為當事人之一,我也就有什麽說什麽了,說的不對之處,請大家批評指正。”


    鮑誌剛清了清嗓子,抬起頭看著大家說道:“事情發生後,我們回到機關食堂,彭長宜同誌安排廚師給我們單獨做的飯,他給我們壓驚,並在飯桌上跟我們匯報了平息工人騷亂的經過,還跟我們兩位領導做了自我檢討,他說是自己沒有把問題想足,才讓出現了這樣的事,讓領導們受驚了。說良心話,這件事,我沒有發現彭長宜同誌有什麽做得不妥的地方,出了這樣的事,倒是讓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原定是我去省裏開會,長宜同誌主持奠基儀式,後來我想,這個項目既然是省裏第一號引進外資的項目,省政府非常重視這個項目,黃副省長多次打電話詢問項目進展情況,我就臨時動意,由長宜同誌去參加市長工作會議,我留下參加這個奠基儀式,這樣也表現出政府對這個項目的重視,說實在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我也是有責任的……”


    鮑誌剛頓了頓又說:“下午,家實書記找到我,單獨跟我交流了一下對這件突發事件的看法,他特別說了作為副書記,居然指揮不動警察的事,我當時認為家實書記就是發發牢騷而已,沒拿這事太當回事,我記得我當時還安慰家實書記,說還是沒有出動警力的好,不然真的有可能激化矛盾。話說過後我認為事情就過去了,沒想到家實書記心裏還真沒過去。這樣也好,大家坐下來,相互交換一下意見,解除心中的隔閡,我讚成家實書記這樣做,有話講在當麵,私下達不成一致意見的,拿到會上來討論,也希望以後這樣的會議經常開。好了,我就先說到這裏。”


    鮑誌剛說完,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聚焦到了彭長宜的身上,彭長宜仍然穩穩地低頭在本上做著記錄。


    江帆說道:“剛才誌剛市長做了補充,我認為誌剛市長說的很客觀、公正,下麵,就請彭長宜同誌對家實書記的疑義做出說明,長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彭長宜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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