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聽說彭長宜在這裏就餐,表情立刻嚴肅警覺起來,他問服務員他們都有誰?


    服務員不理解老板為什麽突然變了臉,按說領導來吃飯,應該感到高興才是,說明飯菜做得好,這是無形的廣告,她就小心地說道:“就他和他老婆兩個人。”


    “他老婆?”


    劉成反問道。


    服務員說:“是的,很年輕、很漂亮的一個女人。”


    劉成繼續問道:“你確定是他老婆?”


    “確定,是他自己說的。”


    “有多年輕?”


    服務員想了想說:“反正比他年輕多了。”


    劉成的助手不理解老板為什麽對這些細節問題感興趣,就不以為然地說:“當官的老婆有幾個不年輕漂亮的?不年輕不漂亮的早就以各種手段給休了,換年輕漂亮的了……”


    女領班瞪了這個助手一眼,說道:“這話要是讓徐姐聽見,少說也要罵你幾句!”


    “哈哈。”劉成的助手笑了,說道:“我說的是當官的,又沒說咱們老板,是不是老板?”


    劉成沒有跟他們說笑,早年地主家庭出身的他,到了這個家庭尤其是他為這個家庭的興旺立下汗馬功勞並出人頭地後,更加沉默寡言、低頭做人,盡管早就沒有了當年家庭成份的陰影,但是他早就看透了世事變幻,無論在何種地方,何種場合,他都很少表現自己,永遠都是躲在嶽父後麵的那個人,但永遠都是最後幫助嶽父做出某種決策的那個人。


    自從那天在閬諸賓館見到彭長宜後,隱蔽在心裏的怨結就時常出現在腦海裏,他和彭長宜的過往,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當年他從亢州兩手空空回來後,媳婦徐秀娟問他怎麽沒要回兒子,他隻是說人家不給,不但不給,如果他堅持要孩子的話,就會被扣上強奸的罪名,所以,夫妻倆以後再也沒有談論這個兒子,但是劉成卻從未忘記過自己這個孩子。


    劉成做了徐家的入贅女婿後,任勞任怨,孝敬老人,得到了徐家人上上下下的好評,媳婦徐秀娟原來有過一段婚姻,婚後一個月不到,男人就出車禍死了,這在農村是有講究的,還在蜜月中男人就死了,認為她是克夫,所以再找人家就很難,這樣就回了娘家,直到後來劉成給他家打工,被她父親看上,才做了她家的上門女婿,不然徐家不會看上他這個窮小子的。


    徐秀娟解了他苦難的過去後,對他也很體貼,夫妻二人感情非常好,劉成將自己這段人生經曆告訴過媳婦,媳婦徐秀娟不但接受了他的過去,還同意他要回孩子,因為自己已經不能再生育。劉成憑著他早年高中文化底子,成了嶽父生意上的好幫手,徐家的興旺,離不開他的功勞,但是固有性格決定,隻要有嶽父一天,劉成永遠都不會獨自做主拍板做任何事,所以嶽父對他這個上門女婿非常器重,漸漸地將家族企業的大權交給了他,嶽父說他沒別的指項,企業虧賺都無所謂,隻有他這輩子能對他女兒好就行了。


    這次就是劉成看到了閬諸新一屆市委大搞城市建設的意圖,給嶽父建議,讓嶽父通過政界上的關係,攻下吳冠奇這一關,拿下三局聯建供應商這塊大蛋糕,然後逐步進入閬諸建設大潮中。因為在豐順,像他們這樣規模的建築材料商還有幾家,豐順也要大搞城市形象建設,競爭非常激烈,但是如果他們能拿下三局聯建這個工程,那麽回頭在跟本地的建築材料商競爭,就易如反掌了。


    他給嶽父算了一筆賬,他說,與其攻本地官員的關,不如去攻上一級官員的關,成本不會高出多少,但收益卻是巨大的,這個收益不單是商業利益層麵上的意義,還有官方層麵上的隱形利益。


    起初,嶽父還有些為難,認為難度很大,哪知,劉成的一句話刺激了他,劉成說:“咱們家平時跟那些當官的一直沒斷過關係,別說逢年過節,就是平時也沒少孝敬他們。但即便如此,事情到了關口,仍然要重新投入,這些官們貪得很,一碼事說一碼事,他不會因為你前碼事給他送了,這碼事就不跟你談什麽交易了,到時你仍然要出血。但是如果你攀升他們上一級的官,有的時候就是一句話的事,誰不怕比自己官大的人啊。”


    嶽父深知他說得有道理,但他們的大本營畢竟在豐順,沒有在閬諸市裏,要想跟市裏那麽多財大氣粗的建築材料公司競爭,難度相當大的。劉成說:“隻有試了,才知道水有多深,如果連試都不試的話,那隻有一個結果,就是看著別人發財。”


    就這樣,嶽父才找到縣委書記李東生,因為嶽父知道李東生跟閬諸市委副書記殷家實是幹親關係,巧合的是,正好這個時候市委決定彭長宜退出三局聯建工作,由殷家實主抓,所以,在一番大力攻關後,劉成和他嶽父成功地如願以償。


    在閬諸賓館酒店的那天,劉成才知道吳冠奇跟彭長宜的關係,他料定彭長宜沒有認出自己,所以在吳冠奇麵前從不提自己過去的身份,甚至不提亢州二字,更不可能主動談論彭長宜,何況,彭長宜也不是他該談論的人。但是彭長宜對於他來說,什麽時候想起,什麽時間就如同紮在嗓子眼裏的一根魚刺那樣別扭,咳也咳不出,咽也咽不下。


    有一天看閬諸電視節目,正在播送彭長宜頭戴安全帽在新一區步行街工地視察的鏡頭,媳婦徐秀娟突然說道:“小丁和彭市長都曾經在亢州工作過,你認識他們不?”


    劉成搖搖頭,說道:“我那麽早就離開亢州了,我怎麽認得他們?”


    徐秀娟想想也是,就再次跟他說起,她是如何如何認識的丁一,如何如何知道丁一是江帆夫人這件事,劉成已經聽過好幾遍了,但他還是裝作像第一次聽她說時那樣的表情。


    彭長宜、陳樂,這兩個人,劉成死也忘不了。


    所以,當聽女領班說彭長宜帶著夫人在他家飯店吃飯的時候,他的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就連他請的客人到來時,他都提不起興趣,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樓下雅間裏的人身上了。


    他悄悄囑咐女領班,彭長宜在這裏吃飯,不要隨意聲張,別說是副市長,就是市長、書記到店裏吃飯也是很正常的事,女領班連連點頭。


    倒是他的夫人徐秀娟很激動,不但要讓出牡丹廳,在結賬的時候,還要給彭長宜免單。


    彭長宜看著女領班把錢原封不動地退回來,就說道:“你們老板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太太喜歡你們這裏的酸湯魚,以後還會來吃的,但如果這次你們免單的話,我們下次肯定不會來了,即便是有客人也不可能往這裏帶了,所以,為了能夠長久吃到正宗的川菜,告訴老板,該怎麽結賬就怎麽結賬。”


    女領班感覺彭長宜說得有道理,就又將錢拿了回來,徐秀娟聽了彭長宜說的話後,就給他們打了個折扣。


    彭長宜和舒晴出來的時候,特地到前台對老板徐秀娟表示感謝,徐秀娟給了他們一張飯店的貴賓卡,以後吃飯可以打折,並熱情地送他們到門外,看著他們遠去後才收回目光。


    她剛一轉身,就碰到了一個人,嚇了她一跳,抬眼一看,才知道是自己的丈夫劉成。


    她嗔怒地說道:“幹什麽你?不聲不響的嚇我一跳。”


    劉成比徐秀娟大好幾歲,他的目光始終注視著那輛遠去的車,但還是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在送誰?”


    徐秀娟立刻興高采烈地說道:“是彭市長,還有他太太,說太太想吃川菜了,特地領著太太來吃酸菜魚,還一個勁誇咱們做得菜地道。”


    劉成冷冷地說:“還用他誇嗎?咱們的川菜做得正不正宗你心裏還沒數嗎?”


    徐秀娟不理解丈夫對市長為什麽這麽冷淡,就說:“心裏有數是有數,但也要客人評判才是真的好呀?再說了,這個客人不是普通的客人。”


    劉成看著她,小聲說道:“你們家沒少跟當官的來往,你見了當官的至於這麽高興嗎?”


    徐秀娟一聽,不滿地斜了丈夫一眼,說道:“我們家來的當官的沒有一個是衝著我來的,隻有今天這個當官的是衝著我來的。”


    “是衝著巴蜀人家這四個字來的。”劉成說完,狠狠地剜她一眼,轉身走了回去。


    徐秀娟小聲嘀咕道:“巴蜀人家就是我,我就是巴蜀人家。”


    幾天過後,彭長宜說的果然應驗,省委政研室老主任離休,新的主任正式走馬上任。


    舒晴接到單位的電話通知後,她沒有即刻回去上班,而是堅持休完了15天的假才回去。


    進入一年最後一個月,也是市委和市政府各個部門各個單位最忙碌的階段。按照市長鮑誌剛的提議,在這最後一個月,市委四大班子都有一個共同工作任務,那就是年初製定的工作計劃中大事要事“回頭看”。


    所謂的“回頭看”,就是看工作落實情況、完成情況,根據各自不同的分工,要做出總結,為下一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提供詳實的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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