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舒晴拿起電話,想給盧輝打個電話,她想了想還是放下了電話,走了出去。來到盧輝辦公室門前,剛要敲門,就見他的秘書出來,說道:“舒書記,盧書記今天上午帶家屬去看病了,可能要晚會來,您要是有急事可以給他打電話。”


    盧輝家屬身體一直不好,原來他在亢州的時候,孩子從小到大幾乎都是他帶,為這,開始調他去和甸任組織部部長,他鬧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情緒,怨王家棟、怨樊文良沒管他,沒給他使勁,也正是因為這件事,他疏遠了江帆和彭長宜,甚至好幾年都不跟王家棟來往,直到他從和甸回到亢州,跟彭長宜搭班子後,才慢慢緩和了跟王家棟的關係,何況,自己的親侄女是王家棟的兒媳婦。


    這些事舒晴當然不知道,她隻知道盧書記家屬身體不好。她跟秘書點點頭說:“沒關係,我沒有要緊的事。”


    說完,舒晴就往前走,她敲開了宣傳部長溫慶軒的門。隨著一聲“請進”,舒晴推開了溫慶軒辦公室的門。


    溫慶軒正在跟兩位副部長說著什麽,見舒晴進來了,大家就都站了起來。


    舒晴說:“你們在開會,我一會再來。”說著,就要往出走。


    溫慶軒說:“我們的事兒說完了,舒書記請坐。”


    一位副部長就給舒晴倒了一杯水。


    溫慶軒跟兩位副部長說:“好吧,這事就議到這兒吧,你們分頭安排一下。”


    兩位副部長跟舒晴打了招呼後拿起筆記本就走了出去。


    溫慶軒熱情地請舒晴坐下,笑著問她有什麽指示?


    舒晴笑了,說道:“我哪有什麽指示啊?我到基層來,跟同誌們學到了好多,真真切切地感到基層同誌的不易。”


    溫慶軒說:“是啊,地板幹部的性質決定的,無論是中央還是省裏,製定出再好的政策,也要這些地板幹部去實施,所以,有句話說得好:上麵千條線下麵一根針,作為基層幹部,工作在第一線直接麵對群眾,直接與群眾打交道,是黨的各項方針政策的宣傳者、執行者、落實者。要做好基層工作確保農村工作順利開展必須得到群眾的支持和配合,如今群眾的思想觀念已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參政意識、民主意識、維權意識日益增強,農民的需求也日趨多元,基層幹部要是不改變工作作風,仍以過去那種行政命令型的工作方式開展工作,就難以適應新形勢的發展需要了。發號施令、下發文件、頤指氣使或在工作上卡、壓、逼等等,這些方式群眾已經不能接受了。非常容易引發幹群黨群關係惡化,引發群眾的抵觸抗拒,導致群眾工作越來越難做。因此,基層幹部要改變工作作風和方式,對群眾要以教育為主、引導為主、服務為主,以誠待人,以理服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切忌簡單粗暴以權壓人行政命令型的工作方式,讓群眾在政府的真情感動下潛移默化轉變觀念提升思想境界,群眾才會自覺主動配合基層黨委政府的工作。”


    舒晴本不是來聽跟溫慶軒探討基層幹部工作方式方法來的,但是聽了溫慶軒這話後,居然帶給了她諸多的靈感,她甚至在為自己掛職結束的“畢業作品”找到了理論根據,她有些興奮,來了這麽長時間,她很少跟溫慶軒單獨接觸過,盡管她知道這是一位基層的理論大家,但很少就某一個問題跟他探討過,包括彭長宜在內,他們似乎都對她的身份有所顧忌,唯恐他們會出現在她的某篇文章中,充當她的素材,沒想到自己一個無意之舉,竟然有了意外收獲,她笑著說:


    “您說得太對了,這是我這麽長時間來這聽到的最客觀的理論觀點。”


    溫慶軒見自己的理論得到舒晴的讚同,很是高興,說道:“不瞞你說啊舒書記,我早就是這個理論,但是在基層我找不到知音,沒人聽你的。早先牛關屯事件的前夕,我就跟當時的領導對抗了,但是沒用,說白了,我就是一介書生,似乎書生的作用永遠都抵不上國家機器的作用,但結果怎麽樣?牛關屯的事出了後,我寫過一篇文章,不過沒有拿出去發表。”


    “為什麽您不發表?”


    溫慶軒說:“除非我不在這個地方混了,就是我不在這個地方混了,有些話也是不好公開講的,因為我身處基層,基層的工作難度我是深深知道的,千萬條線都要從這一根針上穿,財政還不充裕,幹部隊伍良莠不齊,素質不一。而且,我們國家的還是全能政府。憲法賦予國務院18項職權,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外交、軍事等權力,以及第18項沒有明確的‘其它權力’,管轄事務幾乎無所不包。縣級以上地方各級人民政府管理本行政區域內的經濟、教育、科學、文化、衛生、體育、城鄉建設事業和財政、民政、公安、民族事務、司法行政、監察、計劃生育等行政工作。因為管轄事務太多,就需要龐大的國家機構。就拿咱們亢州為例,四個係統下屬有56個直屬部門,其中黨委係統有9個直屬部門,市政府係統有24個行政部門,黨政下屬有22個事業局,人大和政協各1個直屬部門。四大係統下屬的二級事業單位則多達316個。你說,這麽一個龐大的機構,哪個部門還都是忙上加忙,為什麽,就因為我們管得太多,放的太少,極易形成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的局麵,群眾對你就沒有信任感了,許多的基層矛盾都是這麽引發的。所以,基層,如果不依法治理,勢必地基不穩,地基不穩,上麵的建築就會不牢,後果可想而知。”


    舒晴說:“您說得太準確了。”


    溫慶軒笑了,說道:“我就是跟你這個省委下來的幹部嘮嘮這個,跟同僚們不說這些,好像天下就我一人憂國憂民似的。”


    舒晴說:“您說得太好了。”


    “唉,我也是有感而發,好多事都是這樣,上邊的每項政策都是好政策,利國利民,但是往往到了基層就不是那麽回事了。所以我剛才才說,依法治國,首先要依法治理基層。有的時候,別說老百姓不服,不信任你,那都是有原因的。”


    舒晴也判定這個老學究肯定是因為什麽事才有感而發,就說道:“什麽事讓您的感受這麽強烈?”


    溫慶軒意猶未盡,說道:“你來的時候,我們正在商議怎麽加大對工貿園區的宣傳力度,這是朱市長昨天給我單獨下的任務。”


    “哦?現在開始建設了嗎?”


    “目前還沒有,不過也快了,老百姓抵觸情緒很大,我們剛才就在商議從何入手,怎麽討論怎麽有欺詐和心虛的表現。所以,隻能按照朱市長的指示,對這個馬上就要開工興建的工貿園區進行美好的展示。你知道嗎?現在的老百姓懂政策的人越來越多了,好多事情如果執政者不做到周全嚴密,就會遭到老百姓的質疑,甚至抵觸。”


    舒晴說:“是的,我聽說征地過程就遭到了那裏老百姓的抵觸。”


    溫慶軒歎了一口氣說:“所以,朱市長批評我們宣傳工作沒有跟上,做得不到位。問題現在老百姓不是傻子,你就再怎麽宣傳,你動了他的利益,他也是不那麽好糊弄的,再說前有牛關屯,如果政府不注意方式,極有可能會出現第二個牛關屯事件的。這是我跟你這樣說,跟別人我是萬萬不敢提的。”


    舒晴點點頭。


    溫慶軒說:“好了,你看你平時不來找我,一找我,我就跟你發了這麽一通的感慨,對不起了。說說你找我有什麽事?”


    舒晴怔了一下,這才想起來自己幹嘛來了,就說:“噢,我來是想問問溫部長,廖書記聽取生態文明村建設匯報怎麽電視台沒有播?”


    溫慶軒看著舒晴,說道:“播了?我看見新聞了。”


    舒晴一愣,說道:“是沒,連著兩天我都在看電視,新聞沒播啊?”


    “哦?是嗎?我沒注意。我看的是錦安電視台的新聞。”溫慶軒躲閃著舒晴的目光說道。


    舒晴感覺這裏有事,就說道:“您過問一下,是不是咱們記者疏忽大意了。”


    “好,我下來問問情況,怎麽沒播呢——”他心不在焉地說道。


    舒晴說:“是啊,這麽重要的新聞按理來說是不該漏播的。”


    溫慶軒苦笑了一下,起身端起舒晴的紙杯,給她蓄滿了水,說道:“小舒啊,我不跟你叫舒書記了,基層的事,跟你們省機關還是有區別的。”


    舒晴一皺眉,說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溫慶軒重新坐下,說道:“有些事,反應長官的意誌明顯一些。”


    “您是說……”


    溫慶軒急忙打住了她,說道:“我什麽都沒說,我隻是泛泛地指了一些現象。”


    舒晴冷笑了一下,她感覺溫慶軒本不該是這樣性格的人,就說道:“但您的話,還是讓我想到了許多。”


    溫慶軒發了牢騷,他有些激動地說:“你怎麽想都不過分!我這樣跟你說吧,咱們電視台的確沒播,為了這個問題,我當天晚上就打電話問了,但我的電話沒有打給電視台的領導,而是打給了那天跟著錄像的記者。我最初也以為是記者們沒把稿子寫出來,結果一問不是這樣,這個記者跟我說,是領導不讓播的,我問是哪個領導,他跟我說是李立通知這條新聞不上了。我又給李立打了電話,李立跟我說是接到了政府辦的通知。我後來問過政府辦,龔衛先說政府辦沒有給電視台打過這樣電話。我就沒再往下追問了。”


    舒晴說:“您認為問題出在哪兒?”


    溫慶軒不瞞地說:“出在哪兒還用問嗎?我這樣跟你說吧,我在電視台工作過幾年,我了解電視台的業務,他們天天巴不得省委書記甚至是國務院總理路過亢州呢,這樣也能抓個大新聞,再有,電視台是不敢擅自取消播送這樣一條重要新聞的,肯定是有領導給電視台打了招呼,取消播送這條新聞的。這一點無需置疑。”


    至此,舒晴明白了,她點點頭,說道:“看來,我想簡單了,我來找您,就是想讓您提醒一下電視台,還真沒考慮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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