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感覺佘文秀已經知道沙洲給自己打過電話了,就說道:“剛才省政協沙副主席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對我們這次拆除違章建築工作做了一番指示,說周福才是他的外甥,希望我們在不違背黨性原則的情況下給予照顧,並指出我們這項工作有失公允的地方,不要激化社會矛盾。”


    佘文秀點點頭,兩隻眼睛盯著江帆,說道:“嗯,你怎麽看待他這個電話?”


    江帆沒想到佘文秀這樣問自己,等於又把問題踢給了自己,不愧是書記,就是高!


    如果江帆說沙洲說得對,無疑就否定了市委和政府關於這項工作的所有決定。如果否定沙洲的觀點,會不會引起佘文秀的不快?江帆知道殷家實跟沙洲的關係,但是不知道佘文秀跟沙洲是否有什麽關係?


    江帆略微思忖了一下說道:“拆除違章建築這個問題,是我們市委、市政府集體研究討論通過了的事,而且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拆除華光小區的違章建築,是廣大業主共同的心聲,我們依法行政,我認為我們這項工作沒有任何錯誤,不能因為觸犯了某些人的利益就懷疑我們對這項工作的正確性。”


    佘文秀看著他,說道:“你說得一點錯都沒有,不瞞你說,沙副主席也給我打了電話,我說這是政府工作,是在常委會上集體討論通過的。其實細想想,他批評得也有些道理,比如,這些人家在建這些違章建築的時候,我們的執法部門當時幹什麽去了?怎麽不加以製止呢?現在人家建好了,我們到那兒就給他們拆了,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我知道,以前的事跟你沒關係,但你現在是政府市長,這個幹係是推脫不掉的。我現在就在反思,是不是我們第二階段的工作過於草率了?”


    江帆心說,過於草率的話,當時在會上研究的時候怎麽不提出來?而且他記得當時殷家實是最活躍的,華光小區的問題就是他提出來的,而佘文秀也沒有明確提出反駁意見,這個時候居然懷疑是不是過於草率了?江帆在心裏冷笑了一聲,說道:“我是這樣認為的,他們在擴建的時候,執法不到位,固然有職能部門失察、失職的地方,但也有著其客觀原因所在。一個是物業監管不到位,他們沒有及時向有關部門報告小區違建問題,二是政府職能部門管的是違章建築,如果小區沒有,當然就不會管了,隻有有了違章建築,才能針對這些違章建築加以拆除。這完全說得過去。我們不能因為遇到阻力了,特別是來自特權的阻力,就撤銷我們已經做出的拆違決定,如果那樣的話,我們第一階段拆了街道兩側那麽多的違章建築,不就都拆錯了嗎?”


    這是原則問題,江帆不準備退讓。


    佘文秀說:“那你怎麽跟沙副主席交代?”


    江帆一怔,心說,怎麽是我跟沙副主席交代,難道這是我個人的行為?很顯然,在沙副主席這件事上,佘文秀完全把自己推了出來,他是不準備出頭了。但江帆不準備在這個問題上跟佘文秀鬧僵,畢竟他們兩個黨政一把手,得有個人出麵擔下這個問題,眼下,隻有自己擔下來,從大局來講,也不該讓佘文秀擔。


    江帆想了想說道:“這個問題,看情況而定吧。”


    他隻能這麽說,現在讓他說怎麽辦,他也說不好。


    佘文秀說:“江市長,按說拆除違章建築,這是政府的具體工作,我的確不好幹預太多,還是要你們自己做主。”


    江帆不得不佩服佘文秀,轉了一圈,又將問題踢回來了。江帆是沒地方可踢的,他也不能踢,他隻能接著這個球,抱在懷裏。


    佘文秀又說:“實不相瞞,我最近身體出現一點狀況,我剛才已經跟省委請了幾天假,準備明天就去北京住院檢查,家裏的事你多費心。”


    “哦?哪裏不好?”江帆關心地問道。


    佘文秀說:“心髒,我家有心髒的遺傳病因,最近一直感到胸悶,明天開始住院檢查,恐怕你一個人要獨當一麵幾天了,我剛才想給你打電話叫你過來,就是想跟你說這事。”


    江帆說:“工作上的事有大家呢,既然您身體不好,還是先看病要緊。”


    出了市委辦公大樓,江帆仰望了一眼藍藍的天空,長出了一口氣。


    如果放棄華光小區的拆違工作,勢必會造成這項工作虎頭蛇尾而且還會遭到居民的譴責,落下一個工作畏手畏腳的罵名。如果堅持下去,必然會得罪省裏的大人物,那他以後的日子很難說會不會出現什麽變故。顯然,佘文秀嘴上說不幹涉政府具體工作,讓他自己做主,這樣說的目的實際上就是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了,所有的政治風險和輿論的譴責,都是你一人擔著。


    不知為什麽,江帆忽然感覺在這棟樓裏的一扇窗戶後麵,有一雙陰險的眼睛在背後看著他,看著他如何收場。


    哼!他在心裏冷笑了一聲,此時,他突然靈機一動,決定自己給自己放一把火,不需要別人把他往火上架,他要主動引火燒身。


    想到這裏,江帆大踏步地走回政府辦公大樓。


    回到辦公室,江帆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黨偉。


    黨偉,原來中宣部的年輕幹部,曾經在亢州搞過一段時間的調研工作,跟江帆同住在中鐵賓館,晚上總是喜歡跟江帆喝酒聊天。後來江帆支邊,他們沒再聯係,前幾天,黨偉突然給江帆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早已調到新華社工作了,他也是無意知道了江帆來閬諸當市長了,兩人在電話寒暄了一通,江帆邀請他有時間到閬諸做客、敘舊。


    想到這裏,他決定拉虎皮,做大旗。於是,他立刻給黨偉打了一個電話,向他說了目前閬諸正在進行的城市治理行動,也闡述了自己管理城市的理念,並且向黨偉簡要匯報了拆除富人區的違章建築問題,希望得到媒體的支持。當然,他沒有告訴黨偉富人區違章建築跟省領導的關係。


    黨偉一聽,立刻說道:“好啊,一半天我給你邀請黨報的記者一塊去。”


    江帆說:“兄弟,別一半天了,就明天吧,明天我派車去接你。”


    黨偉爽快地說道:“老兄真不說理,如果明天的話,也要等下午以後,太忙了。”


    江帆說:“太感謝了,明天下午見。”


    黨委帶著一名黨報的記者來的,第二天下午才走,他們采訪完回去後,第三天,黨報上就發了一則消息,報道這次違章建築拆除情況,記者們把這違章建築比喻成城市的毒瘤。


    此消息配發了編者按,當然,黨報的編者按隻有兩句話:希望閬諸市政府拆的不隻是平民百姓的違章建築,對於那些有權有錢人的違章建築也能做到一視同仁。


    江帆達到了目的,自己給自己的屁股底下點了一把火。


    這篇報道,立刻引起了省內外媒體的關注,一時之間,閬諸的拆除違章建築和江帆管理城市的理念被媒體廣泛報道,社會上對於富人區的華光小區的違章建築關注的程度也逐漸在發酵升溫,紛紛指責政府,為什麽隻拆窮人的,不敢拆富人的?


    把局做大後,江帆跟鮑誌剛和蘭匡義商量好後,敲定了最後強拆的期限。


    之所以強拆日期沒有按照預定的日期執行,而是有意放緩了執行的腳步,就是在等著輿論的升溫。


    強拆前,由鮑誌剛出麵,找周福才座談,跟他商定是他自己拆還是政府強拆,並且給出了最後拆除日期,如果他自拆,政府決定補助他兩萬塊錢的拆除費用,但是這兩萬塊錢不是財政出的,是鮑誌剛和蘭匡義個人給他的,他特別指出,這個待遇,別的拆違戶是沒有的。


    鮑誌剛還跟周福才說:“就強拆問題,江帆市長和文秀書記已經跟沙副主席溝通過了,沙副主席表示尊重地方政府的決定,不再幹涉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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