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做,就要做得逼真,做得天衣無縫。


    所以,彭長宜走了平時回家的盤山路,出了盤山路,才上了通往亢州的方向上的的高速路,他趕到錦安的時候,康斌已經比他提前早到了半個多小時,此時的時間已經快到晚上八點鍾了。


    康斌一直等在常委樓的樓下,見彭長宜進來了,抱著一疊鼓鼓的卷宗,從車裏出來。彭長宜快步往裏走,小聲說道:“還在嗎?”


    康斌小聲說道:“在,都快急死了,人一撥兒一撥兒的走,又一撥兒一撥兒的來,唯恐他不等咱們了,還好,屋裏一直亮著燈。”


    其實彭長宜進來的時候就看見翟炳德的房間早就拉上了厚厚的窗簾,但是依然有朦朧的亮色,就知道他沒走。


    秘書把他們兩人領進了市委書記個人的一個單獨房間,這個房間,是翟炳德平時休息和練字的地方,平時幾乎不在這裏接待客人。但是彭長宜在給他打電話的時候,特地強調了跟他秘密匯報,他才安排秘書,提前把空調打開,等三源的彭長宜來了後,就讓他們去那個房間。


    當翟炳德從外麵進來的時候,發現這兩個人都沒有落座,就說道:“彭長宜,你小子搞什麽鬼,讓我等了你這麽長時間晚飯都是在機關吃的。”


    彭長宜趕緊跟他點頭哈腰,說道:“對不起您了,俺們連晚飯還沒敢吃呢?”


    “活該!坐下,說,有什麽事。”


    兩人沒坐,彭長宜趕緊從康斌手裏接過卷宗,打開線繩,放到翟炳德麵前的茶幾上,說道:“您先看看這個。”


    翟炳德看了彭長宜一眼,見他神情肅穆,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嬉皮笑臉,就拿起這個卷宗,抽出一遝文件,又把裏麵的東西倒出,有兩個塑料袋,一個塑料袋裏裝著三盤袖珍錄音帶,還有三隻錄音筆,另一個塑料袋裏裝著高大風那個刻有符文的木板,他看了一眼,放下,就開始翻看已經裝訂好了的文件,彭長宜趕緊從桌上給他拿過眼鏡,把鏡腿打開,恭恭敬敬地遞到他的手上,翟炳德最先看見的就是省廳死亡鑒定證明,其次是幾具屍體的dna鑒定書,然後就是整個案件的前前後後的調查過程,還有無數的問詢筆錄,上麵印滿了紅色手印。


    他看得很仔細,也很認真,時不時地還回頭翻看看過的內容,他看完後,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摘下眼鏡,站起身,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對著外麵黑漆漆的窗戶站著,問道:“那個高大風的家屬還在三源嗎?”


    彭長宜說:“隻有他的姐姐和姐夫在,其餘的人回去了。”


    “你們準備怎麽處理這些死難者的後事?”


    彭長宜和康斌互看了一眼,翟書記跳過案件本身,卻直接問起家屬善後的事?這無疑給了他們一個暗示,他們倆竟然一時語塞了。


    “我在問你們,準備怎麽跟這些家屬交代?”


    翟書記又問了起來,彭長宜示意康斌說話,風頭不能都讓自己占了。


    康斌會意地點了一下頭,說道:“我們有個初步意見,當然這個意見僅限於我和彭縣長之間知道,還沒有上會討論。第一,我們準備對高大風和沒有找到的遇難者的家屬進行賠償,這個補償分兩塊,一塊是建國集團,一塊是政府。建國集團出大頭,政府作為自省,象征性地進行一定補償;第二,召開新聞發布會,向外公布調查結果;第三,追究謊報瞞報偷埋屍體的相關責任人的法律責任,提請法庭重新審理葛建國,如果罪名屬實,該加刑就加刑;第四,勒令建國集團所有的礦停止生產,進行內部安全隱患排查,發現問題,強製整改。另外,借這次事件的經驗教訓,在全縣範圍內,開展一次安全生產大檢查,取締非法小礦,填埋礦井,對不達標的企業強製停業整改。”


    “完了?”翟炳德問。


    “完了。”康斌回答。


    翟炳德轉過身,他沒有看康斌,而是把目光投向彭長宜,彭長宜也看著他,他們目光彼此交匯的那一刻,似乎傳達出某種信息,因為,在所有的調查材料,均為涉及到那場事故的原因和真相,更未觸及事故鑒定,這就說明,上次翟炳德的話,在彭長宜這裏起了作用。


    翟炳德坐了下來,也讓他們重新坐下。他說道:“你們有沒有最壞的打算?比如,這四條的實施和落實?或者會有什麽人出來說情?四條最後的那個例外除外。”


    康斌看看彭長宜,彭長宜看看康斌,兩個人都無奈地低下頭。


    對於這個問題,彭長宜想過要專門去拜訪一下郤允才,但是最近幾天實在是抽不開身,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不好直接和郤允才直麵這個問題,所以,這也是一直想去一直沒去的原因所在,有的時候,裝糊塗可能會更好些。


    翟炳德又說道:“提請法院重新審理葛建國,能做到嗎?”


    半晌,彭長宜才抬起頭,他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這位市委書記,是啊,如果二次審理,盡管他們這次沒有觸及到事故真相這個問題,但無形中勢必會牽動一大批人的神經,不光郤允才,恐怕各方麵都會給他們施壓,到時候,彭長宜能頂住嗎?翟炳德會支持他嗎?恐怕,到時候又是不了了之了,與其不了了之,那還不如不放這個啞炮的好。想到這裏,他故作痛苦地說道:


    “翟書記,說真心話,我們心裏,沒有多大把握。”


    翟炳德又把目光投向康斌,康斌也說道:“我們就是心裏沒底,才向您匯報來了。”


    翟炳德拿起那些材料,說道:“把這些報告給鄔友福吧,你們上會研究一下。”


    康斌看了看翟炳德,剛要說什麽,彭長宜暗暗捅了他一下,說道:“那好,我們盡快上會,到時再跟您匯報。”


    兩個人垂頭喪氣地從常委樓出來,彭長宜坐上了康斌的車,康斌半天都沒有發動車,他們倆誰也不說話。


    這時,翟炳德的車從後麵開了過來,走到他們跟前,他降下車窗。彭長宜和康斌一見,趕緊下車。


    翟炳德關心地說道:“要是太晚就不要回去了,先去吃點飯吧,我讓秘書馬上給你們安排。”


    彭長宜趕忙說:“不用不用,我們自己解決,您也趕緊回家吧。”


    康斌也說了同樣內容的話。


    翟炳德看了彭長宜,又看了看康斌,這才轉回頭,車窗上的玻璃又徐徐地升了上去,他的車就輕輕地從他們跟前駛過。


    重新坐回車裏,康斌也發動了車,他慢慢地將車開出了常委大院。白天車水馬龍的大街,此刻清靜了許多,車輛明顯地少了,兩邊的門店都打烊了,除去路燈外,隻有一些霓虹燈的廣告牌閃著亮光。


    彭長宜無奈地笑了一下,自嘲地說道:“康兄啊,你說我們是不是瞎子點燈白費蠟了?”


    康斌握著方向盤,也無奈地笑了一下,說道:“也不能那麽說。如果單從這件事上來說,似乎和咱們想要達到的目標有些距離,但是也應該看到作用是蠻大的,最起碼目前是達到了以前從沒有達到的高度。”


    “哦?”他的話讓彭長宜感到有些意外,他剛才所以這樣說,也是想試探一下自己這位的戰略夥伴,畢竟,是他彭長宜主動聯合的人家。


    康斌慢悠悠地開著車,並不著急,似乎很留戀眼下街上的夜景,也忘了還餓著肚子,他心平氣和地說道:“老弟可能對三源還不是太熟悉,就咱們這次弄出的動靜,在三源的曆史上是從來都沒有過的,已經讓一些人有了自危的意識,而且,我們今天這樣麵見市委書記,這樣無遮無攔地跟他匯報三源的事,這是以前也不曾有過的,這就不錯了,你總不能讓一個餓了十天的乞丐,把十天的飯一下子吃掉吧?所以,說真心的,我很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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