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就拿著電話走出了會議室,他站在樓道上喊了一聲:“老顧——”


    老顧聽到喊聲後,就在下麵答應了一聲。


    彭長宜這才對著電話說:“在。”


    鄔友福說:“哦,那就說明他也沒跟你的司機出去,矮,你開會吧,我去找找。”


    這時,齊祥和小龐從會議室出來,說道:“發生什麽事了?”


    彭長宜說:“別聲張,郤老不知去哪兒了?這樣,你們繼續,按照咱們提前商議的那樣,把所有分工細化到人,現在不是再研究什麽問題的時候了,是說話落地砸坑的時候,責任到人。你們再好好議議,還有兩天桃花節就開幕,沒有時間開會了,我去找找郤老去。”


    齊祥就點點頭,說道:“丟不了,說不定到哪兒訪貧問苦去了。”


    彭長宜聽出齊祥對這個老革命有些調侃,他沒有接他的話茬,就下了樓。


    上了車後,彭長宜跟老顧說:“郤老不見了,你說他去哪兒了?”


    老顧笑了,說道:“肯定去了石鐵匠鋪。”


    彭長宜笑了,說:“這麽肯定?”


    老顧說:“十有八九,因為從早上的談話中,我聽出他好像有隱情,也可能不希望我們知道,所以有可能就自己偷偷去找大李了。”


    果然老顧猜對了,郤允才的確是來鐵匠鋪找大李來了。


    他下午睡醒後,就悄悄地起床,因為張明秀由葛兆國陪同,去鄉下探親戚去了,他來不及換衣服,拿起外套和褲子,就將睡衣睡褲套在裏麵,開開門後見左右沒人,就悄悄地從旁邊的樓梯下來,到了街上,打了一輛三輪車,來到石鐵匠鋪時,居然沒有錢給人家,他就給這個人寫了一個電話號碼,說道:“你晚上到三源賓館來要錢,我給你。”


    那個車夫一看他這個年紀,也不像是成心賴賬的人,就說道:“算了,就當我為您服務了。”說著,就走了。


    郤允才心說,還是老區人們樸實,同樣的事在北京也發生過,他沒有錢,人家出租司機就不讓他下車,後來還是張明秀坐車來給他送的的費。


    他整了整了衣服,就來到了石鐵匠鋪,進門後,就圍著大李師傅打量。由於大李師傅是背對著門口的,雙手握著火鉗,師兄倆正在聚精會神地幹著活,誰也沒理他,直到那塊鐵涼了,大李握著火鉗,剛要把鐵塊放到火裏,二李看了郤允才一眼,跟大李說道:“他來了。”


    大李回過頭,看了郤允才一眼,沒有理他,繼續幹著活。


    郤允才就轉到大李的對麵,仔細的看著大李,但是大李根本就不給他一個正臉,郤允才看了半天,走到大李跟前,扒拉了他一下。


    沒想到大李沒好氣地說道:“看什麽看?”說著,就把那塊冷卻了鐵塊扔到了一邊。


    坐在馬紮上,就要抽煙。


    郤允才有些激動,他看見大李的腿有點拐,就興奮地說道:“你是石頭?”


    大李沒有理他,就從土台上取下眼袋,就要抽煙。郤允才又湊到大李身邊,說道:“沒錯,你就是石頭!我記得你,你還認識我嗎?”


    大李點著了煙後,瞟了他一眼,目光裏充滿了鄙視和不屑。


    二李有些不解地看著他們。


    大李又是一陣咳嗽,二李剛要過來,大李就把煙袋從嘴裏拿出,在地上使勁地磕打了兩聲,然後纏巴纏巴就扔在了土台上,站了起來,跟二李說:“我先回家了。”


    二李看了看窗台上的一個小鬧鍾,有些不解,上午師兄從集上回來後,他就把早上有人來的經過跟他說了一遍,沒想到師兄陰沉著臉,不說話,幹活也是氣衝衝的。心想,這個幹淨的老頭,莫非認識師兄?跟師兄有什麽恩怨?


    師兄沒有搭理屋裏的人,拐著腿就走了出去,到了外麵推起自行車騎上就走了。


    “石頭……”郤允才衝他招了下手,吐出了這兩個字,眼巴巴地看著大李走了。


    二李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看著郤允才。郤允才尷尬地紅了臉,他說道:“你師兄住哪兒?”


    二李斷定眼前這個老頭和師兄認識,就說道:“他住老宅子。”


    “老宅子?”


    “就是師傅留下的老宅子。”


    郤允才一聽,顧不上跟二李再見,磨叨了一聲“老宅子”,就走出門,順著大李離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老人跌跌撞撞地跟了過去,這裏全是向上的坡路,這條路是他曾經熟悉的路,隻是路兩邊多了許多依坡而建的民房,他一路氣喘,來到了這條街道最後麵的幾排民房,走進了當年那個小胡同,好在三源的變化不大,他來到老城區那條狹窄的街道,遠遠就看見了那顆老槐樹,沒錯,就是這個地方!


    老人有些激動,用手摸了摸胸口,向著老槐樹走去。


    全是上坡的路,他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又接著往上走,他不知道大李上坡是怎麽騎車的,也許,這會自行車在大李的手裏就會變成拐棍吧?


    不用特別辨認,他就來到老槐樹下的那個院落。當年那個磚木結構的門樓,如今已經換成了紅色的大鐵門,隻不過大鐵門的紅漆早已脫離,露出了鏽跡斑斑的鐵皮。


    老人走近了虛掩著的大鐵門,敲了敲,沒人理他,他就推門進去了。


    還是那個熟悉的大院,還是那熟悉的三間北房和兩間東西配房。院裏的老槐樹下,是一個大的操作台,三個廢棄的大鐵爐。日月穿梭,時光荏苒,這些爐子顯然是經過幾次修繕,一直沒有停止過使用,是近些年才被荒廢掉了,顯然,這打鐵的聲音是擾民的。


    郤允才走了過去,撫摸著這些鐵爐,當年,他為了發動群眾,冒充學徒,來到了石鐵匠鋪,給石師傅當了一名打雜的,這個院子裏,整天響著叮叮當當的打鐵的聲音,就像是一曲交響樂。那個時候,這裏是城外,院後的北牆,有一個便門,順著便門走出去,是兩個男女單獨的茅廁,還有一小片開闊地,開闊地上是青紗帳,過了這片青紗帳,就是荒草叢生的山坡,翻過這座山坡,就是深山老林了。


    現在,在這房子的後麵,沒有了青紗帳,多了幾排民房。


    郤允才穩了穩心神,就邁上了兩層青條石的台階,推開了房門,就見昏暗的正屋地下,大李雙腿跪地,低著頭,肩膀顫抖著,似乎在哭泣。


    在看一個褪了色的老式八仙桌的條案上,供奉著一個老人的遺像,遺像的旁邊,是一張全家福的合影。


    郤允才認出了,這個就是當年自己的救命恩人!沒錯,就是石師傅。隻是,他不是被子彈打中跌下懸崖了嗎?怎麽還活到了七十多歲?難道當年他沒死?


    他顫巍巍地走到八仙桌前,剛想伸手去摸遺像,就聽大李抽泣著說道:“不許你碰他!”


    郤允才嚇得手一哆嗦,就縮了回來,他說:“石頭,這是怎麽回事?當年師傅不是中彈跌下懸崖了嗎?”


    大李從地上起來,走到臉盆架旁,洗了洗臉,然後坐在八仙桌的另一側,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冷冷地問道:“你當年離開時是怎麽說的?”


    郤允才尷尬的再次紅了臉,嘴唇哆嗦著說道:“我……從那以後,我就到別的地方去了,解放前夕,從這裏路過過,但是有紀律,所以就沒有進城來……”他輕聲地說道,明顯的底氣不足。


    “你知不知道,打鐵的人,說話吐口吐沫,都能成個釘子,你當年許下的願,卻不來實現,師傅走時都記恨著你!”大李恨恨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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