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這時才看見,在鐵匠鋪的門板上,有三個褪了色的大字:石鐵匠。原來鐵匠鋪掌櫃的姓石。


    把目光挪回,彭長宜失望地說道:“老齊啊,咱們來晚了,最精彩的一幕你沒有看到,太遺憾了!”


    齊祥不解地說道:“什麽最精彩的一幕?”


    老顧坐下來,說道:“對麵。”


    “對麵?鐵匠鋪?”


    “是啊。”彭長宜說道:“老齊,明天晚飯我還請你,早點來,你就會看到兩位鐵匠師傅分錢的情景,你一塊,我一塊,你一毛,我一毛,嗬嗬,那個過程真好!”


    齊祥感覺彭長宜此時的目光裏,滿是神往,就不解地說道:“您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啊?”


    於是,老顧就給齊祥學了一遍,最後小聲跟齊祥說:“咱們縣長看見後,就被迷住了。”


    齊祥明白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年輕的縣長,居然還有著這麽一份樸素的情懷,就說道:“好,明天傍晚咱們還來,我一定也要感受感受。”


    彭長宜笑了,說道:“老齊啊,你如果看見,保準跟我的心情一樣,那個時候,你就會感到,錢不光是錢,還有著能讓你感動的成分在裏麵,那是每一滴汗珠落下後的結果,整個過程中,他們沒有交流,沒有說話,但就是那麽默契,默契的甚至都省略了語言。真好啊!”他又發出了一聲感慨。


    齊祥聽了他的話後說道:“嗬嗬,沒想到您還這麽浪漫。”


    “不對,這不是浪漫,是感動,是從心裏對錢的感動,還有對他們的默契感動。這是我的真實想法,你看到後,可能和我的感覺有差異,但我保證,你絕對會被感動。”


    老板聽他們議論的是鐵匠鋪,就說道:“你們說的是對麵鐵匠鋪的兩位師傅吧?”


    彭長宜說:“是啊,石鐵匠鋪開了多少年了?”


    “這我可說不好,據說有大幾十年了,將近一百多年了。”老板咧著嘴說道.


    “一百多年?”


    “是啊。”


    “據這裏的老人們講,這個石鐵匠在解放前就開,那個時候很紅火,有一排鋪麵,就是石鐵匠頭去世的時候,還雇著好幾個夥計呢,後來石鐵匠去世了,他的那些徒弟就都單幹去了,也有的改了行,如今,用石鐵匠鋪這個字號的就這這師兄弟倆了。師兄的腿有殘疾,一輩子打鐵,幹不了莊稼活,師弟對他不離不棄,兩人就一直打夥計,打了二十多年了,從沒見他們鬧過意見。其實這兩個人都不姓石,但是隻有他們保留這個老招牌,現在的農業,都時興機械化了,他們的生意大不如從前了,不過還能維持,掙個辛苦錢,從前,這兩人啊,也都改過行,做過別的買賣,但是他們老實,拙嘴笨舌,幹什麽賠什麽,最後還是幹老本行,打鐵。”


    彭長宜對這兩個人很感興趣,他們都不姓石,但卻保留下了這個字號,就說道:“那他們倆姓什麽?”


    “很巧的,兩個人都姓李,幹了一輩子鐵匠活了,別看鋪子不大,在這十裏八村很有名,別人勸過他們,把石鐵匠鋪改成李鐵匠鋪,但是兩人都不同意,明明是姓李的打出的鐵活,卻要在上麵刻上‘十’,別人問他們幹嘛不刻李,他們說本來就是師傅傳下來的手藝,幹嘛要刻李,您看看,一對倔人,嗬嗬。”老板邊照顧生意,邊給他們介紹著。


    “嗬嗬,不刻李字刻石字,有意思。”彭長宜說道。


    老板又說道:“你肯以為是姓石的石,其實不是,是十字的‘十’。”


    “哦,那為什麽?”彭長宜越發的感興趣了。


    “原來老師傅活著的時候,他的鐵匠活做得好,比別處的既貴,還好賣。許多人就都仿冒他石鐵匠的名號,後來老師傅就在做好的鐵件上刻上一個自己的姓,那也不行,你在鐵件上刻‘石’,別人也刻,一夜之間,冒出許多這樣刻了石字的鐵器。再後來,老師傅就不刻自己的姓了,他刻了一個十字的‘十’,徒弟們就問他:為什麽改這個十字,他說,我不能攔著人家姓石,但是他們肯定不會再姓這個‘十’了,因為天下沒有姓這個姓的,總不能因為多賣那毛兒八分的錢,把連老祖宗的姓都改了吧。果然,他的名號就再也沒有人仿冒了,這個石鐵匠的生意就越來越好。”老板喋喋不休地給他們介紹著。


    沒想到,這個老鐵匠還很有維權意識。


    彭長宜說:“老齊,這個石鐵匠鋪我看能當咱們的老字號了,這次應該收進去,說不定將來還能申請個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什麽的呢。”


    齊祥一邊吃著燒餅一邊笑著說:“您可真敢想啊!”


    彭長宜喝了一口小米粥,認真地說道:“不敢想是不行的。”


    齊祥說:“我是三源本地人,但是這鐵匠的事還是第一次聽說,在三源城,過去就這一條街上,就有十來個石鐵匠鋪,現在在三源縣城,還不算鄉村,鐵匠鋪也有好幾個,因為山區耕地麵積少,而且大塊耕地麵積不多,所以大部分耕地還是靠人工,犁頭、鎬頭什麽的可能在平原用的不太多了,但在我們這裏,用的還是很普遍。”


    賣驢肉燒餅的老板說:“盡管縣城有好幾家鐵匠鋪,但是都不如這裏的生意好。同樣是一把鎬頭,他們就比別處貴個塊兒八毛的,但是那也有人買,而且不還價,為什麽,就是使得住,結實耐用。”


    老顧這時接到了小龐的電話,小龐問他們在哪兒,老顧說在吃燒餅,小龐說是不是又看人家數錢去了,老顧笑了,問他有事嗎?小龐說剛才鄔書記問縣長來著。彭長宜就讓老顧告訴小龐,說馬上回去。


    等彭長宜回到賓館的時候,郤允才他們已經就餐完畢,正被鄔友福和葛兆國一左一右地陪護著從房間走出來,張明秀在後麵跟著,跟在後麵還有人大、政協和其它的幾位市領導。


    部彭長宜上前,趕緊拱手致歉,殷勤地說道:“對不起,晚飯沒陪您吃,你吃好了?下午休息的怎樣?”


    郤允才說:“是我來的不是時候,正趕上你們搞活動,都很忙,你吃了嗎?”


    “我吃了。”


    “你吃的什麽?”


    “嗬嗬,我吃的我們家鄉的小吃,燒餅裹驢肉,還有小米粥。”


    “燒餅裹驢肉?嗬嗬,聽著都香,這樣,你明天早上帶我去吃,怎麽樣?”老人說道。


    不等彭長宜回答,鄔友福搶先說道:“路邊店不衛生,您要是想吃驢肉的話,我讓賓館給您做。”


    “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國家那些有名的小吃,都是路邊店的。小鄔啊,你現在享樂思想很嚴重,路邊店怎麽不衛生了,當年我在這一帶打遊擊的時候,什麽沒吃過?老鼠、野果、樹皮,那個時候老百姓都不認識你,對你都有防備心理,誰也不敢理你。我記得剛來這裏開展工作的時候,我和警衛員,兩個人,三把盒子槍,晚上出來活動,白天就藏在野山穀裏,餓了就擼酸青棗吃,吃的直鬧肚子,那個時候別說是路邊店的燒餅了,就是垃圾堆裏的燒餅也敢吃啊,不吃餓!”郤允才說道。


    彭長宜嗬嗬地笑著,說道:“好,明天一早我就給您買回來吃。”


    郤允才固執地說:“不,我就要跟你去小攤吃,這樣才有味道。小鄔啊,不是我當著這麽多人說你,你的享樂思想太嚴重了,脫離了群眾。”


    鄔友福笑了,無可奈何地說道:“我這不是怕您吃出毛病來嗎?”


    “小彭吃了都不鬧毛病,你們縣城那麽多人吃,有幾個鬧毛病的?”


    鄔友福不好意思跟他辯解,就幹笑了幾聲,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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