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這話說出後,羿楠眼睛裏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再也忍不住了,背過身去,不禁掩麵而泣,瘦弱的肩膀顫抖著,肩上的長發也隨著她的顫動而顫動。看得出,她是壓抑著巨大的痛苦,難怪說她的嗓子最近不舒服,肯定是悲傷過度造成的。


    彭長宜不忍這樣離去,可以說是羿楠的柔弱和對死者的赤誠打動了他,他走過去,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輕聲說道:“節哀吧,好好開始自己的生活吧。”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話,說完,轉身就想走,哪知羿楠突然拉住他的手,顫抖著說道:


    “縣長,我有個事求你好嗎?”


    彭長宜看了一下羿楠握住自己手的雙手,就那麽柔弱無力,冰涼,他知道她要說什麽,看著她哭得紅紅的眼睛,就嚴肅地說:“你如果有事找我,請通過正當的途徑逐級反映。”說完,抽出自己的手,轉身就下山去了,頭也不回。


    就這樣把一個哭泣的姑娘丟在沒有人的山上,這的確不是彭長宜的性格,但是他沒有辦法,他不能讓羿楠對自己產生幻想和希望,他不想摻合或者說是過早地摻合礦難的事,三源有比礦難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做,何況,礦難已成定局,是一雙巨手定的乾坤,別說是他,就是錦安的領導不也是保持沉默了嗎?盡管他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沒辦法。


    彭長宜唯恐自己改變主意回頭,他就像是為了進行某種自我救贖一樣,強迫自己加快了腳步,很快就消失在山下濃濃的霧靄中了。


    回到旅館後,齊祥和小龐都在門口等著自己,齊祥的眼睛還有昨晚宿醉的跡象,略微有些紅腫,見彭長宜從後山上下來,就說道:“您怎麽起得這麽早?”


    彭長宜說:“習慣了。”


    齊祥說:“昨晚喝得酒沒事吧?”


    彭長宜笑笑說道:“沒事,對了,梁書記怎麽樣?”


    “嗬嗬,高了,半夜還不睡覺,非要找你接著喝,好不容易給他送回去了,這會估計沒醒呢。”


    彭長宜說:“今天是最後一站了,你說說,準備預導哪些內容?”


    齊祥笑了,說道:“今天的內容我都拉了提綱了,在我屋裏,我去拿。”說著,他就跑了進去。


    彭長宜也跟著他進去了,到了樓梯地方,他轉身跟小龐說道:“你去到後山看看去,羿楠在那裏,去勸勸她。”


    小龐一愣,隨即轉身就走了出去。


    吃早飯的時候,彭長宜沒有看到羿楠,直到他們要去鎮中參觀時,才看見她戴著一個大墨鏡出來,米色的羽絨服,披肩的長發,加上一副大墨鏡,讓她在男人中很是顯眼。


    這個墨鏡的確很大,遮住了她的多半邊臉,也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在接下來的一天活動中,就沒有見她摘下來過。他忍不住猜想那墨鏡下的眼睛,應該是一雙充滿了譏諷和嘲笑的眼神吧,他肯定是深深地傷了她。彭長宜不敢看她,總覺得有些愧疚,在接下來的參觀中,他總是感到背後有一雙黑眼睛看著自己,一舉一動都會遭到她的蔑視,猶如芒在背。


    早上,自己把一個柔弱的女孩子丟在山上,像逃似的下了山,是不是讓她感到自己不像一個男人,最起碼不像一個都擔當的男人,她肯定對自己寄予了很大希望,也肯定是充分地相信了自己,不然,她不會冒著危險給自己說那樣一番話。不過他不後悔自己的舉動,她太幼稚了,不該這種情況下找自己反應問題,礦難肯定有內幕,這不用她說,但是他現在不會插手這件事,他立足未穩,她應該知道這個事實。再有,她也隻是主觀臆想,並沒有確鑿的證據。不但彭長宜會拒絕她,換做任何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拒絕她的。


    他無法做到不去揣摩這個年輕女記者的心理,她沙啞的歌喉,奔湧的淚水和與她年齡不相符的沉重憂傷打動了他,也許,他可以找個機會跟她說幾句模棱兩可的話,讓她對自己增強一些信心,但是這個念頭一晃就過去了,沒有必要,應該讓她碰一鼻子灰,還應該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危險,必須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危險,現在他無法做到不讓她受到傷害,對於目前的他來說,這個縣長如同虛設,他保護不了她。


    想到這裏,他一甩頭,便把年輕的女記者甩到了腦後。


    梁崗鎮中學的總體條件還不錯,師資也不錯,是一所由全國冠軍和著名運動員資助的學校,這個學校出來過一個全國冠軍,每年都能接受到來自全國各地慈善機構的捐助。鎮黨委書記梁青河還是一貫的客觀和真實,參觀完這個學校,他跟齊祥提出請彭縣長去看看坐落在梁崗最高處的雲中小學。


    齊祥一愣,露出難色,小聲說:“還是別去了吧?”


    沒想到他的話讓彭長宜聽到了,彭長宜走了過來,說道:“既然梁書記讓看,就看看吧。”


    齊祥說:“山高路陡不說,有一段路車根本就過不去。要步行著上去。”


    彭長宜說:“步行就步行,反正今天任務不重,早晚到家就是了。”


    梁書記連忙說:“今晚彭縣長不能走,我約了趙豐書記還有您視察過的幾個鄉鎮書記,我們講好晚上要跟您好好喝一頓,您也聽聽我們的心聲。”


    彭長宜笑了,說道:“今晚不行,我都跟鄔書記說好了,今晚返程,改天,改天我來找你們喝酒,怎麽樣?”


    梁書記說:“那不行,您今晚說什麽都不能走,昨天淨顧著喝酒了,都沒來得及跟您好好聊聊。”


    齊祥說:“梁書記,彭縣長都出來好幾天了,這次人也很雜,等下來你專程安排。”


    梁青河想了想說:“那也行,哎,我活了這麽大歲數,我還沒追著趕著跟誰喝過酒呢?”


    彭長宜笑了,說道:“下來,下來讓齊主任安排。”


    “不行,我安排,不去城裏,城裏人多眼雜,就來我這窮鄉僻壤。”


    “好,一言為定。”


    他們坐著車向後山開去。明顯的海撥就高了,彭長宜的耳朵有了不舒適的感覺,同行的人也都有這個感覺。


    開車走了將近兩個小時,前麵果然如齊祥所說,車輛過不去了,人們隻好下車,步行著往山上走。隻是苦了兩個攝像記者,扛著十多斤重的設備,費勁地往山上爬。


    走到了半路,梁青河說:“彭縣長,休息會吧。”


    彭長宜看了看他的頭上冒出的汗水,就說:“還是繼續走吧,如果停下來熱汗就變成冷汗了。容易感冒。”


    路上,梁青河就給彭長宜介紹了這個小學的情況。


    這個學校是三源海撥最高的學校,也是條件最差的一個學校,這裏散落著十多個自然村,是個中心小學,有一百多個孩子就讀,由於坐落在山上,就起名叫雲中小學。因為地處偏遠,條件比較惡劣,調到這裏的老師最長時間能堅持一年,大多來幾個月就要求調走了,但是又沒有條件把這些孩子接下來讀書,太遠,交通不方便,還要解決他們的食宿問題,撤下來又不現實。


    他們又步行了一個多小時,終於能看見雲中小學校了,說是看見,隻是遠遠地看見了山坳裏飄著的五星紅旗,在冬日的荒山禿嶺中煞是醒目。


    彭長宜感到老區人民對國旗熱愛有加,不管條件多差,隻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紅旗掛出。掛出的紅旗也都是新鮮亮麗沒有褪色的,當然,村委會鄉鎮政府所在地就更不用說了,所有掛紅旗的旗杆都是不鏽鋼的,而且旗台都是鋼筋水泥澆築而成,整潔堅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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