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彭長宜沒有想到的是,盡管三源是個貧困縣,但是辦公大樓蓋的卻非常講究,很有氣派,這和他的想象大相徑庭。而且縣委和政府居然獨立辦公,不像亢州那樣,市委和市政府還在一棟大樓裏辦公。他們不但獨立辦公,而且下屬各個職能部門的局機關幾乎都在一個大樓,非常方便聯係。


    第一次走進縣委大樓,第一次走進縣委書記鄔友福的辦公室,的確讓彭長宜驚訝。鄔友福的辦公室更是非常講究,一色的真皮沙發,寬大氣派,一排的硬實木書櫃,裏麵擺滿了書籍和陶瓷古玩什麽的,在黨旗的旁邊,是一個半人多高的舵,並且還用紅繩圍著。一進門的牆壁上,是兩張巨幅的世界地圖和中國地圖,正對著大班桌的整麵牆上,則是手繪的萬裏長城,氣勢恢宏、壯闊,天天坐在長城的對麵辦公,的確使人心曠神怡,豪氣倍生。辦公室裏,更有幾盆珍貴的綠色植物花卉,使這個山區蕭瑟的冬季明媚了許多。


    彭長宜不是一個小見識的人,但是對他這個未來的班長卻產生了好奇之心,這個大辦公室還有一個套間,他見裏麵的門敞著,就好奇地走了進去,讓他吃驚的是,這裏麵居然還有套間,第一個套間是健身房,確切地說是一個小型的高爾夫推球練習場所,靠牆邊的地方,還擺著跑步機、按摩椅、拉力器等幾樣健身器械,再往裏看,還有一個套間,從半敞著的門可以看出,那裏才是縣委書記休息睡覺的地方,他隻看到了地上鋪著的米色長毛地毯和一角的席夢思床就可以看出,那個屬於個人私密空間更是講究。


    他回身,坐在了鬆軟舒服的真皮沙發上,彭長宜又看到了在進門的地方,有一個衣架,衣架上掛著一個草帽和雨衣,下麵擺放著一雙沾著幹泥巴的旅遊鞋。給人感覺是這位市委書記經常下鄉檢查工作,這個衣架卻和這屋裏的擺設不太協調。


    如果單從這個辦公室判斷,誰也看不出這是貧困山區的辦公室,還以為是經濟富庶的東南部地區,或是哪個大老板的辦公室。


    他饒有興趣地坐在那裏東張西望時,鄔友福從外麵進來,後麵跟著齊祥還有鄔友福的秘書。彭長宜站起,和鄔友福握手。


    鄔友福說了聲“辛苦了”,就坐在自己的帥位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彭長宜,繼續說道:“來了幾個老革命,過問礦難的事,哎,纏人。”


    彭長宜那天晚上就聽徐德強說過:“三源不但貧困,老革命多也是一大特色。”其實不但是三源老革命多,大凡貧困地區,老革命都多,因為在戰爭年代,這些地區都曾經為紅色政權的建立出過力、流過血,都曾經養育了革命軍隊,隨便一個上了年歲的老人,都能跟你說一段他參加革命的經曆。徐德強還說:“這些老革命大部分都住在北京,利用好了可以得到許多政策,利用不好一句話就能讓你下台,鄔友福正是攀上了一位老革命,才穩坐縣委書記的寶座。而攀上老革命一個最好的手段就是把自己一個小情人,送到老革命家裏當保姆,後來成為這個老革命的幹女兒。這個老革命一個顯著特點就是“愛打招呼”,給各個部門打招呼,包括錦安市委,所以,翟炳德有時也無可奈何。彭長宜聽了隻是笑笑,對於三源的一切,他還沒有任何發言權。


    “以前來過三源縣委嗎?”鄔友福問。


    彭長宜說:“沒有,這是第一次。”


    鄔友福說道:“三源是貧困縣,在各方麵都比不上亢州。”


    彭長宜笑笑,有些不知怎麽回答。


    “但是,貧困縣有貧困縣的好處,你知道嗎?當年我和翟書記是拚了老命爭得的這個貧困縣的指標的,你幹一段就有體會了,在亢州,要是蓋這樣一座大樓,沒有幾千萬拿不下來,可是我蓋,卻不需要,不瞞你說,這大部分是外援。嗬嗬。”鄔友福很自豪地說道。


    “以後多向鄔書記學習,希望鄔書記多多指導。”彭長宜謙虛地說道。


    “精誠配合吧。”他扭頭看著齊祥說道:“彭縣長的辦公室收拾好了嗎?”


    齊祥看看彭長宜,又看看鄔書記,說道:“我們剛從山上下來,還沒去政府那邊,彭縣長就到您這裏來了。”


    鄔書記笑了一下,站起來說道:“先領彭縣長過去看看,按照彭縣長的要求裝修,然後你再去給彭縣長安排住的地方。再窮咱們這個廟不能窮,這是我的一貫原則,你要是連自己的廟都搞不好,談何搞好三源縣這個大廟,更談不上富民強縣了。即便有客商對你這個地方感興趣,一看你廟寒酸,也就懷疑你幹事的能力了,所以,一定要把辦公環境搞好。”


    彭長宜也站了起來,說道:“您說得有道理。”


    鄔友福從大班桌後麵走了出來,說道:“就這樣吧,我還得去應付那幾個老革命。對了,你這手不要緊吧?再去醫院全麵檢查一下,別感染了。趁著裝修辦公室的機會,你先回趟家吧,把那邊的手續交接一下,休息兩天再回來,等你回來後,咱們再商量善後事情。”


    彭長宜說:“好的,謝謝鄔書記,那我今天就回去。”


    “好。”鄔友福跟著彭長宜走了出來,他向彭長宜揮揮手後,又拐進了會議室,繼續那裏的接待工作。


    從市委辦公大樓出來後,齊祥指著旁邊的一個小門說道:“那邊就是政府辦公大樓,平時兩邊的人來往都走這個小門。”


    彭長宜順著齊祥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市委辦公大樓的西側,還有一棟一模一樣的大樓,兩座大樓中間,是一堵高牆,牆的中間,有一個小門洞,便於兩邊的人來往。徐德強那晚跟彭長宜說,他從來都不走這個小門洞,每次他要是到市委這邊來,就走正門。哪怕多走幾分鍾。彭長宜忽然就想,周林當年是走正門還是走這個小門洞?


    彭長宜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走這個小門洞,但是今天,他不會走,他要坐著車。


    於是,年輕的三源縣的縣長彭長宜,坐上老顧開的車,和齊祥一起出了市委大門,進了三源政府辦公樓的大門。下了車,彭長宜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六層大樓,又看了跟它並排著的東側的市委大樓,不由的長長出了一口氣,自己的縣長生涯將從這裏開始。


    他跟著齊祥,走進了大樓,馬上就有兩三個人迎了出來,跟彭長宜打著招呼,讓彭長宜有了一點親切感。齊祥跟其中一個人說道:“小龐,拿鑰匙,把縣長辦公室打開。”


    等彭長宜走進縣長辦公室的時候,裏麵的一切還基本都是徐德強在時的樣子,彭長宜問道:“遺物清理了嗎?”


    小龐說道:“前兩天徐縣長的家屬來著,把他的東西都取走了。”


    彭長宜發現,縣長屋裏的擺設明顯比書記的屋裏就差了一個大檔次,他坐在老板椅上,發現這個老板椅已經塌陷了,而且轉動不靈活,大班台倒是跟書記的一樣,牆上沒有那麽多的裝飾,對麵的牆上隻有一副大字:無欲則剛。落款是徐德強。顯然這是他親筆所書。


    也可能彭長宜受了樊文良、王家棟和江帆的影響,他不喜歡這種直抒胸臆的書法作品,就站了起來,走進裏麵的單間,裏麵就是一間宿舍,轉了一圈他沒說話,齊祥就說道:“縣長,要不這樣吧,你還是到三樓辦公吧,三樓也有一個跟這個一樣的房子,現在是會議室。


    要說彭長宜一點都不別扭是不可能的,但又不好說什麽,如果這點事讓曹南或者龔衛先辦,興許背著領導早就悄悄調換好了,但是你一征求領導的意見,作為領導本人來說就不好調換了。當年在北城,朱國慶就沒讓他在張良那屋辦公,就是跟黨辦調換了。他想了想說道:“不用了,把這屋見見新就行了,因為我不抽煙,這個屋子煙味很濃。”彭長宜找了一個借口。


    齊祥點點頭,說道:“好,我馬上安排。”


    老顧進了臥室,轉了一圈,什麽話都沒說就走了出來。


    齊祥又說道:“還有一個問題我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見,您是住在縣政府家屬院還是出來住賓館?”


    彭長宜一愣,以為裏麵就是自己的宿舍,他說道:“別的幹部都是怎麽安排的?”


    “家屬跟過來的就住家屬樓,沒有家屬的有的住賓館,也有的住家屬樓,這個完全根據您自己的意願。”


    彭長宜心裏舒暢了一些,心想,隻要自己晚上不在這個屋子睡覺就行,他說道:“這裏有沒有部隊招待所?”


    齊祥說道:“這裏的部隊跟平原縣市的部隊有區別,大部分都有戰備任務,在山上的多,而且和地方來往的不是太密切,要不您也住在武裝部家屬院,鄔書記在哪兒住。”


    彭長宜笑了,說道:“這裏有沒有一個海後基地?”


    “有,在山上,今年八一的時候我跟著去慰問的,那裏倒是有一個招待所,說是招待所,其實就是高級賓館,坐落在半山腰,據說是招待大首長用的,除去每年的特殊節日,他們跟地方幾乎不怎麽來往,也可能他們特殊的軍事性質決定的。”


    彭長宜說:“齊主任,你就負責給我把這個辦公室見見新,住處我自己想辦法。”


    齊主任說:“好,我馬上安排。”說著,就要出去。


    彭長宜叫住了他,說:“不急,咱們先去趟徐德強的家吧。”


    齊祥想了想說道:“是該去,我聽說鄔書記和幾大班子領導都去了,這樣,我組織幾個部門的人……”


    彭長宜趕緊擺了擺手,說道:“不用,就咱們倆。”


    “那也不能空著手去吧?我去支點錢。”


    彭長宜又擺了擺手,說道:“不用,以我個人的名義去看看,至於單位上的以後再說。”


    齊祥想不明白彭長宜跟徐德強有什麽私人關係,他們互不認識,也許,是徐德強的犧牲感動了他,從他拚命扒石塊的舉動來看,這個縣長盡管年歲不大,倒很重情義。


    彭長宜問道:“他家在縣城的什麽方位?”


    齊祥說道:“東北。”


    “那這樣吧,你單開輛車,我們就不回來了,直接走了。”


    齊祥點點頭,就走了出去。


    彭長宜一想起徐德強,沉痛的心情就無法自拔,他走進徐德強的家後,更是難受的要命,他沒想到,一個堂堂的縣長,家裏居然非常簡樸,跟普通百姓沒什麽兩樣,甚至還不如普通百姓。


    彭長宜再次被震撼了。


    一次是看到豪華氣派的辦公大樓,再有就是這次看到的徐德強的家。


    徐德強是外地人,他到三源工作後,就把家屬帶了過來,讓彭長宜感到難過的是,他還有一個八十多歲的老母親,他走到哪兒就把老母親帶到哪兒,他的妻子一直沒上班,為的就是照顧老人,他們有一個兒子,今年剛剛考上北京的一所大學,得知噩耗後,兒子已經從北京趕了回來,老母親常年臥病在床,妻子身體也不好,徐德強已被送到殯儀館,等待火化。盡管妻子和兒子瞞著老人,在老人麵前盡量裝的跟平常沒有什麽兩樣,但是從他們的眼中還是難掩悲痛的心情。徐德強的妻子很堅強,兒子也很懂事,他們直到現在都沒有向組織提過任何要求。


    這是一個讓人敬重的家庭,也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家庭,彭長宜呆不下去了,他擔心自己在老人麵前暴露出真相,他握著老人的手,幾次眼淚都要掉下來,他想起了自己的媽媽,他大聲跟老人寒暄了幾句,就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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