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百姓們還沒有聽明白,等到聽明白後,整個濟南府的百姓都轟動了。昨日各處店鋪一漲價,立時便讓百姓們感到恐慌,尤其是沒有田地,就靠拿錢買著吃的百姓,糧油米麵鹽那一樣漲了都能讓老百姓們心裏一陣哆嗦。


    昨天下午各個商鋪一漲價,立時就引來了百姓們的一波搶購潮,可各鋪的物價漲上去了,東西反倒限買了。想要買米的,一次隻能買二十斤,多一斤都不賣給你。而且夥計們說了,這價錢還得漲,濟南府再封下去,最後至少得翻個好幾倍。


    很多百姓都是急得心裏直冒火,雖然各家都有存幾天的糧食,可那也隻能吃幾天,誰也沒有那麽多錢多買點糧存著。百姓們都是掙著一點就買一點,想要存點錢,那是不可能的。


    於是大多數百姓都準備全家大小齊上陣,明天接著排隊。可沒有想到這才多會,靈山衛的兵滿城的抓人,抓得全都是漲價的店鋪東家。看著那些士紳豪商全家都被靈山衛的兵抓走,百姓們拍手叫好,都說,巡撫大人可真是愛民的好官啊,這是要為我們百姓做主啊。


    百姓們還以為李開國讓人抓了這些士紳豪商們的全家,是為了逼他們降價,所以個個都是滿麵喜色。


    直亂了兩個時辰,五十三家士紳豪商共計共計六百三十六口人,全數被抓至提刑按察司衙門等待侯審,一個都沒有跑掉。


    光是打死的拒捕家丁就達二百多人,靈山衛士兵粗暴的將屍體裝上車運走,鮮血還濕漉漉往車下滴,看著都讓人覺得害怕。為了防止主人都不在家,其家產會被家丁丫環等偷走,每一戶人家,第五千戶還留了十個兵看守著,防止財物流失。


    “咣、咣。”


    “各家各戶的百姓們聽著,巡撫李大人有令,提刑按察司將立刻開審違反命令,肆意漲價,擾亂民生的案子,如有願意觀審者,可速至提刑按察司衙門。”


    “咣、咣。”


    “各家……”


    各處街道,各處小巷,都有衙差提著鑼滿世界的吆喝,通知百姓們前去觀審。過不多時,提刑按察使司門口就站滿了圍觀的百姓。正對著提刑按察司衙門的得月樓三樓上,孔老爺和王老爺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上,望著提刑按察使司門口被綁跪著的六百三十六口人,還有那不停喊叫的淒慘喊冤聲,讓王老爺出了一身冷汗。


    王老爺顫抖著道:“孔大人,多虧了您老,如是不是您老拉了我一把,現在我全家也都在下麵呢。”


    孔老爺麵色不好看,淡淡的道:“這我可不能居功,躲過這一劫是你的造化,這個李國,真狠哪,隻要有他在山東一日,咱們都得繞著走。”


    王老爺連連點頭,說道:“您說的是,得繞著走。孔大人,您說,新傷巡撫大人真的會殺了這多人全家?”


    孔老爺用指頭叩叩桌子,說道:“這可不好說,殺也行,打也行,放了也行,關著也行。我現在最怕的,就是他真的敢將這麽多人全都殺了。”


    王老爺歎了口氣,說道:“這大明朝真是流年不利,怎麽我魯地就出現這麽一個煞星,以後可有我們的苦日子了。”


    他話音未落,提刑按察司衙門裏便走出近二百名衙差,在預留好的空地上,當場設堂。


    孔老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好戲上場了,王老爺,如果巡撫大人真的把所有士紳豪商全都殺了,你就選擇投靠李國李大人吧,跟著他,沒虧吃。如果他要是沒有把士紳豪商們全都殺了,你就靜觀其變,老老實實的做你的生意,也沒虧吃。”


    王老爺似懂非懂,睜著一雙老眼,說道:“行,孔大人,我聽您的。”


    “嗵嗵嗵……”震撼人心的大鼓響個不停,鼓聲中,管明身著正三品提刑按察使的服色,威嚴的走上公堂,正要落座,忽然聽到鑼響,當先便有兩旗出現,管明一驚,叫道:“巡撫李大人來了,快快跪迎。”他連忙跑到案前跪倒在地,眾官吏衙役全都連忙跪倒,百姓們也都嚇得跪迎,一個個不敢抬頭。


    隻聽到鑼聲慢慢近前,乃是十三棒鑼。有膽大的偷看,隻見回避牌、肅靜牌、官銜牌、鐵鏈、木棍、烏鞘鞭、金瓜、尾槍、烏扇、黃傘等一一出來,有懂得人心中暗道:“這是總督的儀仗,賊子就是賊子,連個儀仗都不會用。”可要是讓他跳起來大叫李國賊子,你儀仗用的不對,殺了他祖宗八代也是不敢的。


    李開國也不乘轎,騎著馬慢悠悠的來到堂前,開路的親兵喝道:“巡撫李大人到。”


    李開國跳下馬來,一身新做的巡撫官衣是威嚴之極,他邁步前行,管明等忙伏地行禮。李開國擺了擺手,說道:“管明,本撫前來,隻是聽審,你升堂吧。”


    說著親兵搬了把椅子,請李開國坐在左邊。管明大聲應是,立刻起身升堂。無數的百姓都偷眼看著李開國,隻見他年還未滿三十,相貌堂堂正正,穿著一身官服,顯得官威十足,往左邊一座,正堂主審管明的光輝全被他給壓住了。


    就在堂威聲中,有百姓低聲議論道:“咱們這位巡撫大人真年輕啊。”


    “是啊,太年輕了,不知道他敢不敢真的得罪士紳們。”


    “肯定敢。要是不敢,巡撫大人怎麽會抄家拿人滿門?這可是下了死手得罪人啊,就算是現在無罪開釋這些士紳,那也是結了死仇的。”


    ……


    ……


    李開國默然聽著他本不應該聽到的百姓議論之聲,陰森森的一笑,隨即望向那用仇恨的眼光看著他的六百三十六口人。


    堂威喊完,管明猛的一拍桌案,大喝道:“帶曹、劉、李、趙四大家所有犯人上堂。”


    立刻,便有一百多衙役衝入被綁得結結實實的犯人群中,按名單拿出四大家共有八十三口人,上至老翁,下至剛出生的嬰兒,人人哀哀痛哭,慘不堪言。


    曹老爺一上堂,便大叫道:“為何要抓我全家?為何要抓我全家?”他一帶頭劉、李、趙三位老爺也跟著叫嚷,他的兒子們也紛紛大叫,公堂上亂成一片。


    管明大怒,立時丟下火簽,大叫道:“咆哮公堂,掌嘴二十。”立刻便有大隊衙役出列,手拿刑具,對著一眾叫嚷者猛抽。此時堂上還有李開國在觀看,當真是沒有人敢手下留情,二十下抽完,至少抽掉數十顆大牙。


    抽完之後,堂上登時安靜下來,曹、劉、李、趙各家男丁隻顧忍著痛,不敢再張嘴說話。


    管明哼了一聲,對一旁的僉事道:“犯人是否查驗無誤。”


    “沒錯大人,四家一共八十三口,全數在堂。”


    管明猛然一拍驚堂木,喝道:“曹、劉、李、趙,你們四家在濟南府,共有店鋪八十三家,從昨日起,你店裏物價中所售之物,均漲價三成,你等可承認否?”


    曹、劉、李、趙四人一齊叫道:“決無此事,我等沒有漲價。”他們嘴上有傷,但事關生死大事,反而忍著劇痛,說的清清楚楚,此時決不會承認。


    管明怒道:“好,你們若真是沒漲,本官依法將你等釋放,若爾等隻要有一家店鋪違我巡撫大人之令,全家斬立決。來啊,將這四大家的店鋪名稱念於眾百姓聽,隻要有十名百姓出麵作證雲說爾等店鋪漲價,就別怪本官手下無情。”


    聽到如此說,曹、劉、李、趙四家皆是麵無人色,他們沒有料到,管明居然會來這一手,從昨日起,到他們店鋪裏買東西的百姓何止成千上萬,要找出十個人來,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一旁僉事立刻大聲對百姓們念出八十三家店鋪的名稱,才剛念到第一家店鋪,‘大元油坊’的名字,就有數十百姓大叫道:“漲了,這個油坊漲價了。”


    管明一怔,他本以為百姓們都不太敢出麵的,準備等店鋪名念完,再使些手段,激百姓們出麵指證,不料山東百姓如此強悍,居然第一個就有數十人做證,當下連忙命人將其帶上堂來。


    數十個百姓上得堂來,曹老爺登時大叫:“葉福成,你跟本老爺有仇。管大人,他和我有仇,他和他的徒弟們的證言不能做數。”


    管明點了點頭,問那葉福成道:“你果然和他有仇嗎?”


    葉福成帶著數十個徒弟跪倒在地,說道:“大人,小人的確和他有仇,但他昨日確是將油坊漲了三成。”


    管明搖了搖頭,說道:“既然你自承有仇,那你的證言不能做數。下堂去吧。”


    葉福成站起身來,說道:“大人,小人證言不能做數,可小人能讓不敢說話的百姓們出來做證,請大人允準。”


    管明大奇,說道:“好,本官就準你試試。”曹老爺大叫:“不可,不可。”可那裏能擋得住。


    葉福成走到百姓群前,還沒有張口,就有數十個百姓在人群中叫道:“葉三哥,我願做證。”說著從人群中走出來。數十個百姓剛走兩步,上百個百姓都大叫道:“葉三哥,我等願作證。”轉眼間,便有百十個百姓出列,到得堂上跪倒。


    葉福成哈哈大笑,說道:“曹老爺,我和你有仇,這些人和你沒仇吧,他們有的是你的鄰居有的是你店裏的夥計,好多人你都認得,他們出來作證,你心服口服是不是?”


    曹老爺指著這些人,手抖得如同八十老人一般,叫道:“你……你們……好毒。”


    坐在一旁聽審的李開國望著葉福成,雙目中威儀無比,喝道:“葉福成,為什麽他們都叫你三哥?”


    葉福成聽到李開國問話,不敢怠慢,連忙跪倒在地,說道:“小人行三,平日裏頗好打抱不平,有些受了小的恩惠之人,就叫小人三哥。”


    李開國問旁邊一人道:“有葉福成的信息嗎?”一旁書記拿出一本冊子,翻了翻,念道:“葉福成,男,三十三歲,濟南人氏,乃本地工幫之頭目,平日裏好仗義行俠,人稱葉三哥。無有劣跡記錄在案。”


    葉福成聽了,嚇出一身冷汗來,他沒有想到,官府居然有他的資料。他不知道,這本冊子是原來濟南府錦衣衛所留下來的,被靈山衛軍抄沒,上麵記載濟南府大小勢力的詳細情況,可以快速了解濟南城的蛇蟲鼠蟻。


    李開國微微一笑,說道:“既然錦衣衛的記檔裏沒你的劣跡,那你的做證就是可信的。管明,你繼續審吧。”


    管明知道,李開國如此做法,乃是豎立威嚴,果然,見到李開國居然能隨意拿出一個百姓的資料,在場的百姓和官吏們人人都覺得李開國神秘莫測,登時多了幾分懼怕。


    管明道:“是,大人。僉事,你將索性一百四十七家所有店鋪名稱都念出來,讓百姓們聽聽,那些店鋪有漲價之行為。來啊,將其餘犯人也都帶上來。”衙役們得令,將其餘五百多口人全都押上堂來。


    僉事快速的將一百四十七家店鋪的名字念完,他每念一個名字,就有不少百姓跪倒在地,大叫道:“我等願作證,這店確實漲價了。”


    八十三家店鋪念完,在場的百姓居然全都跪倒在地,願意作證。曹、劉、李、趙四大家和其他士紳各家全都嚇得癱倒在地,他們知道,這是報應來了。平日裏他們些士紳,沒少在濟南府裏做壞事,什麽欺男霸女,什麽奸、淫擄掠那都是小事,殺人放火,讓人家破人亡也是平常事。


    他們這些士紳有錢有名望,朝中有人,無論做了什麽,隻要花點銀子,憑著大明官員的那些操守,還有什麽擺不平的?


    李開國隻所以要對士紳下手,就是要收百姓之心。他心裏其實明白的很,士紳這種東西不過是人捧出來的,無論是誰,在權利和錢財下,做一個士紳易如反掌。就算他殺光了現任士紳,隻要在各姓家族裏找到德高望重者,將些錢財與微小權利,立刻就能捧出擁護他的士紳。


    所以,他才對這些不聽他話的士紳下手如此之狠。殺原山東巡撫是殺雞給猴看,殺這些現任士紳同樣是殺雞給猴看,他要讓天下人知道,他李開國有的是手段,整治那些不聽他的話的人。


    孔老爺和王老爺望著跪倒一片的百姓,兩人心中都在害怕。孔老爺可以確定,如果這一次他也參與進去,孔府的名頭也保不住他全家的命。這個李國,乃是天下第一狠人,比起傳說中張獻忠的殺人如麻,李國更是狠毒。


    張獻忠殺人,乃是純粹的好殺,而李國殺人,則是有選擇的殺,他不但殺人,而且殺心。


    殺所有在場該死之人,殺所有百姓之心。在場該死之人死前固然痛悔而死,而百姓們卻也將心奉與李開國,幫著李開國殺人。兩個殺都是殺,卻有截然不同之果。


    孔老爺望著遠處的李開國,喃喃的道:“亂世出真龍啊。”一旁的王老爺沒有聽清,問道:“孔大人您說什麽?”孔老爺搖了搖頭,說道:“走吧,如果不出所料,這六百多口人明天正午就會在菜市口處斬。”


    果然,樓外傳來管明的判詞:“爾等公然違抗巡撫大人命令,不顧百姓生計,擅自將所售之關乎民計之物惡意漲價三成,其所行所為,不異於殺戮人命。本官依令宣判,判爾等五十三家,共六百三十六口斬首之刑,因其罪行太惡,不待秋決,明日正午,在菜市口依法行刑,退堂。”


    王老爺聽到判詞,大驚失色,叫道:“六百三十六口,還有孩童嬰兒,就這樣殺了?這李國還有人性嗎?”


    孔老爺淡淡的道:“成大事者,殺人吃肉,屠婦屠嬰,乃平常事爾。你聽聽外麵百姓們是怎麽想的?”外麵傳來的一波波百姓們的大叫聲:“大人英明啊,巡撫大人好官……。”


    王老爺眼鼓如牛,實在是無法想像人居然可以如此慘忍,他想了一想,居然差點吐了出來。


    孔老爺拍拍他的肩,笑道:“你還有些良心,這也是你能逃過一劫的原因,你放心去投靠李國,如果不出所料,明日行刑之前,這六百三十六人中,八十歲以上,十五歲以下男丁,還有女眷都會被巡撫大人開恩免死的。”


    王老爺聽了這話,臉色不但不喜,反而黯然許多,歎道:“孔大人,我這才知道,我這四十多年都是活到狗肚子裏了。如果明日果如您所言,我就去投靠巡撫大人,不為別的,就為我那一家子人的性命。”孔老爺微微一笑,下樓揚長而去。


    王老爺隨後也帶著家人離去,待得他們兩人走後,旁邊一間屋子裏,一個人正寫下最後一筆,當天晚上,這人寫的奏報就放到李開國的眼前。


    李開國看完奏報,深吸一口氣,喃喃的道:“孔家,好厲害。難怪能曆千年而不衰。”那孔老爺不過是一老朽,卻將他行事動向猜個完全,這樣的人,當得起他‘好厲害’三個字。李開國也沒有去招攬孔老爺為他效力的念頭,這樣的人,如果願意為他效力,不需要他去請。如不願意,就算是請來,也是禍非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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