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對於朱大典來說,他可不是一個軟柿子,誰想捏就捏,他可是知兵之人。之所以召人來商議,無非是想統一意見而已,所以他在否定山東總兵的提議之後,立刻提出,將全省各地之兵,無論多少,立刻向濟南府集結,各州縣,不需留一兵一卒,他要在濟南府城下,與李開國決一死戰。


    瘋了,朱大典瘋了,所有與會的山東官員腦海中就隻有這一句話。山東全境的兵都集中到濟南府,那豈不是說,將放棄山東全省,隻留下濟南府?到時李開國如果不來濟南府,而是派兵去各州縣,豈不是輕輕鬆鬆的就占有了大片地方?


    為官者,有守土之則,如果當真失去這大片土地,到時朝廷怪罪下來,可不是死一個朱大典就能了事的,眾官都得被他連累。


    可朱大典一意孤行,仿佛這連三歲孩童都懂的事情,他一點也不懂似的,一份份調兵的公文如同雪片一般的發往山東全境,要求除登州、威海衛外,每一州的所有衛所、鹽道、兵備道、鄉壯團全都在二十日內趕赴濟南府,過期不至者以叛逆論處。


    這份公文一出,山東嘩然,所有的人都以為朱大典確實是瘋了。五日後的京城朝會,禦史言官們紛紛上折子,備言此事,全都是一個口調,要求立刻撤去朱大典的山東巡撫之職,召其回京治罪。


    本來大家以為,這些折子隻要一上達天聽,崇禎皇帝一定會怒發如雷,鎖拿朱大典進京,可詭異的是,崇禎皇帝居然沒有任何反應,內閣也沒有任何反應,整個朝廷,除了禦史們大叫大嚷,沒有一個有份量的大臣再言此事。好像這件事情是一個笑話一般,沒有人再提及。


    日子就在這十分詭異的情況下一天天過去。整個山東全省到處都是十分的平靜,除了在官道上趕路的兵丁之外。


    讓人十分奇怪的是,靈山衛軍也十分的平靜,既不見李開國集結軍隊,也不見大批的斥侯往來查察。這讓早就做好打仗準備的軍官和文官們也十分的著急。畢竟現在離十五日之期還有五天,如果等到十五日之後再行動,隻怕到時明廷真的派出援軍,濟南府就不好打了。


    衛初平瞪著眼睛望著滿屋子的軍官,叫道:“你們圍著我這也沒用,有什麽事情,你們去問大人去。”


    各千戶隊的千戶們一齊陪笑道:“衛先生,俺們都是大老粗,您看,俺們連先生都能惹生氣嘍,要是真的去見大人,大人還不把俺們都殺了。”


    衛初平氣得直喘粗氣,叫道:“你們不敢問,難道我就敢問?大人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穀縣令的下場,你們都清楚吧,敢算計大人,誰也沒有好果子吃,我也不例外。出去,全都出去,反正我是不敢去問,要不你們去求求馮大人,他的資格老,或許能在大人那裏得到什麽消息。”


    穀縣令就是靈山衛縣令,他試探李開國的第三天,李開國就找個由頭,撤了他的縣令之職,提升他為從六品,任他一個新職務,公廁官,要他在半年之內,在李開國所控境內,每五百人之住所,必須建一公廁。


    公廁建成後,必須派專人打掃,務必每日一清,凡有懈怠者,以瀆職論。這一手相當之狠,穀縣令一夜之間便多了一個新外號,夜香縣令。文人都重名,李開國這一手太狠了,一下就把穀縣令近四十年的名望敗壞的幹幹淨淨。


    自從知道此任命,穀縣令當時就病倒了,臥床不起,上折子辭官。但李開國不同意,他當著很多人的麵明確說道:“這個公廁官,非他不可,他現在不是病了嗎?沒關係,隻要不死,什麽時候病好什麽時候上任,這個公廁官,本官給他保留一輩子。”


    所以這個時候衛初平提出穀縣令的下場,軍官們都是心有餘悸,過後大家也都知道穀縣令之所為,雖是假托公心,實為逼迫,能夠在李開國手下不死,實是萬幸,不過現在比死還難受萬分,這個大家可真不敢再蹈覆轍。


    至於去找馮國用,那更是沒用,馮國用自從上次一事,至今都是謹言慎行,不結黨,不越權,雖然表麵上還是受到李開國的信任,其實已經大不如前。因此靈山衛各官也無可奈何,無法可想,隻有平靜下來。


    這讓很多有心之人看不懂,一是看不懂靈山衛,二是看不懂朝廷。而且事情隨著日期越來越近,就越是詭異。


    馬英輕輕的敲敲門,直到聽道:“進來。”兩個字,這才躬著身體進入書房。書房裏,李開國正在寫著什麽。馬英進來他也沒有抬頭,隻是淡淡的道:“有消息了嗎?”


    馬英搖了搖頭,說道:“大人,屬下沒用,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有。”李開國放下筆,嘿嘿一笑,說道:“朝廷裏看來還是有能人的。”說著揮揮手,說道:“河北河南江浙那邊你隻派少部份人注意一下即可,接下來,重點放到遼東入關的路線,要注意騎兵的動態。”


    馬英一驚,說道:“大人,朝廷不會真的抽調遼東騎兵前來吧,難道寧遠的韃子們……。”他話說到這裏,立時意識到失言了。


    李開國淡淡的一笑,說道:“沒錯,韃子正忙著內鬥呢,這個消息,隻有你和我,崇禎皇帝和內閣們知道。朱大典本官不知道是誰給他這麽大膽,不過幕後這個人,當真是個勁敵啊。”


    說著他走到山東地圖前,指著山東笑道:“你說,咱們隻有五萬的戰兵,能不能吃得下山東全省?”馬英那裏敢答這種話,隻能低頭不語。李開國也不怪罪他,揮手讓他退下。


    自從朱大典出了這個將全省之兵集於濟南府的昏招,李開國就覺察出不對勁來。接下來的明廷的反應更是讓他感覺到危險,隱隱感覺有一個人正在幕後算計他。這個人毫無疑問,是朝廷的人,而且能夠被多疑的崇禎皇帝信任,又能在幕後指使明軍以一省之地誘殺他,這人是誰?


    一開始,他懷疑是正在圍剿流寇的五省總督陳奇瑜出的陰招。但馬英送來的各路情報讓他否定了這一點。光是高迎祥、張獻忠、羅汝才、李自成等部入了漢南,就引動七省之兵雲集圍攻,陳奇瑜就是有三頭六臂也難以再顧及山東。那還有誰能出這個主意?


    李開國是絕不會相信朱大典沒有依仗,就敢用出這麽明目張膽的誘敵之計。這個計策雖然表麵上看隻要是識破了就沒有什麽危險,可是李開國感覺並非如此,他甚至覺得算計他的並不是一夥人,有可能是兩夥人。


    這是異能隱隱約約的在提示他,但卻又不完全。李開國隻知道,如果不小心應對,此次便有莫大的危險,至於危險來自何處,那就得看馬英的本事了。李開國拿定了一個主意,不搞清楚,他絕不會出兵。


    一個月前,畢懋康的家裏就出了一次事情,這件事情其實不大,就是招小偷了。經過畢家人查點過後,也沒有發現丟了什麽,因此也就沒有報官。


    但五天後,畢家的家眷忽然發現,她們一直照顧著的那名女子失蹤了,其實也不能叫失蹤,那名女子留下了字條,說是大恩不言謝,日後定然有重報,她傷勢已好,回家去了。


    一開始的時候,還有不少將領整天的來打聽這名被李開國撞昏迷女子的情況,但經過兩個月的時間,這名女子也沒有醒過來,漸漸的就沒有人來了。而且李開國也一直沒有問到這名女子的情況,於是畢家家眷也就一直照顧著,畢竟也是一條人命,希望那一天這女子能醒來。


    失蹤的這件事情後來報給畢懋康,畢懋康此時正一心撲在對於火炮的改造上,那裏顧得上這事,隨口說道:“走就走了罷。”


    這件事情就這樣壓下了,居然沒有一個人想起來報給李開國知道。或許是他們潛意識裏希望這名美麗不似人間的女子能夠安然活著,一報給李開國,隻怕這女子的性命就沒了。於是,沒有人知道這名女子去那裏了,也沒有人追查。


    李開國的書房門開了,遠在五裏外的一隻千裏鏡忽然垂下,不再觀看。隨即千裏鏡被主人收好,主人隻是輕輕一邁步,便跳下山上的枯樹。


    這裏是一座小山,離靈山衛有五裏的路程,從這裏觀看指揮使府,雖然能看得見,但人是看不清楚的。好在李開國的服飾特殊,勉強能認得出是誰。


    知道李開國出了書房,千裏鏡的主人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趕往指揮使府,半個時辰之後,一名雜役出現在書房外,手裏拿著清掃工具清理地麵髒汙。趁著院中沒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潛進了指揮使府的書房。


    一進書房,這名雜役根本沒有動任何東西,就盯著李開國的那副地圖觀看。過了良久,好似將地圖完全記下來後,才小心的去動書房裏的紙張,然後一一小心放回原位,這名雜役才偷偷離去。他這一來一去,指揮使府中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他。


    但非常奇怪的是,原本李開國決定不搞清楚其中緣由決不出兵的,可在十五日限期一過,朱大典沒有來應訊,李開國立刻召集第二、三、四、五、六共五個千戶隊,於第十六日從靈山衛出發,一應糧草供應,由輔兵十萬押送,同時出發的,還有第一炮營,炮營共有紅衣大炮三十門,千斤佛郎機炮一百門,其餘小炮一百餘門,隨大隊出發。


    三月初一清晨,前鋒第二千戶隊五千人騎兵先行進軍。一千斥候已經在一個時辰前先行出動,其前出距離李開國要求是百裏之內。再一個時辰後,三、四、五共一萬五千人中軍和第一炮營、二萬輔兵押解第一批糧草進軍,再一個時辰後,後軍第六千戶隊和三萬輔兵押送第二批糧草一同出發。


    整個山東都震動了,事先沒有任何靈山衛調動軍馬和糧草的消息,但隻用一天時間,二萬五千兵馬和糧草便可備好出行。這簡直超乎人的想象,這樣的動員能力,前無古人。


    不要以為兵馬說調動就調動,糧草說起運就起運,如果沒有事先精心周密的準備,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說二萬五千兵馬的兵器,衣甲,就是將這些兵馬集中一處,也不是三五天能完成的。還有糧草,二萬五千人一天吃得糧食就是一大筆開銷,再加上大軍行軍,消耗倍增,隻是運糧輔兵的消耗就足以讓很多將領心痛若死。


    可是靈山衛軍說起運就起運,糧食再多也能如此。你得準備車馬,準備人工搬運,準備行軍路線和供給點……。千頭萬緒的事情,一天就搞定?


    很多人都不相信這一點,一定是靈山衛軍暗地裏偷偷的準備,直到出發之時,才亮出來。事實真是如此嗎?


    一個黑衣女子蒙著麵紗,仍站在小山的枯樹枝上,用千裏鏡望著指揮使府。這個時候,天色馬上就要黑了,最後出發的第六千戶隊和糧草也已經前行四十裏紮營。原本應該一直監視大軍行進的她卻還在靈山衛沒動。


    這原因很簡單,因為李開國還在指揮使府沒動。沒錯,李開國並沒有隨軍出發,而是還留在靈山衛,這讓黑衣女子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覺。她一切謀劃成功的基礎就在李開國離開靈山衛。


    隻要李開國還留在靈山衛,就算靈山衛隻有一千兵,她也不敢通知大軍動手。就在她心中焦急的時候,忽然千裏鏡前人影一閃,李開國出了房門,就算天黑已經暗下來,就算她離都指揮使府有五裏之遠,黑衣女子還是立刻挪開千裏鏡,她不敢直視李開國,既使是遠距離用千裏鏡觀察。


    對於李開國她是真的怕,就象上次一樣,她不知道李開國是怎麽發現她的,按說她的偽裝天下應該再沒人可以識破,可偏偏就被李開國識破了。直到現在她也不知道李開國是怎麽識破的,所以她怕,怕用目光觀察也會讓李開國發現,這一個月來的謀劃全都會落空。


    眼角的餘光瞄著李開國的身影,看著他的影子沒入臥房中。黑衣女子不但沒有鬆口氣,反而更加焦急。


    黑衣女子恨恨的道:“該死的李國,他為什麽還留在靈山衛?難道他真的發現什麽了?”按照以往的經驗,隻要李開國進了臥房,基本上不到天明就不會出房間。所以黑衣女子再待了一會,便離開小山,沒入已經黑下來的夜色中。


    她不知道,此時李開國的臥房裏,一隻千裏鏡正對著她觀看。別人是天黑了看不見,但對他的異能眼來說,不過是陰天而已,一切還是很清楚。看到黑衣女子一副急迫的樣子,李開國嘿嘿一笑,對站在一旁的馮國用說道:“你去通知大軍,讓他們緩緩前行,一天行軍不得超過三十裏。”


    馮國用點了點頭,此時他一身家丁的衣服,得到李開國的吩咐,他端著一隻洗腳盆出了李開國的臥房。


    第二天一大早,李開國就帶著海蘭珠和蘇末兒出了門,直往集市而去。這在靈山衛還是第一次,大家都以為他是有事要辦,可讓人差點將眼珠子都掉下來的是,李開國居然帶著兩個女子在逛街。


    他是真的在逛街,並不是在演戲,帶著海蘭珠和蘇茉兒一條街一條街掃蕩過去,隻要海蘭珠和蘇茉兒看上的,不用她們出言懇求,大手一揮,立刻就有家丁上前結帳。隻逛了一一條街,就花了五十兩銀子,這讓街上商鋪們個個看向李開國,都跟看傻子似的。


    見過花錢的主,可沒見過不講價亂花錢的主,這位指揮使大人簡直就是財神爺,不但不講價,而且也不論東西好壞,隻管大手一揮,銀子便到了別人的手中。


    好在也沒有人敢當麵這樣說李開國,這一天的活動就在逛街中結束。回到府中的時候,所買的東西足足運了兩馬車。


    這讓海蘭珠和蘇茉兒欣喜之極,尤其是海蘭珠,她雖然是一個聰慧溫柔的蒙古女子,但也沒有體會到為什麽李開國會忽然帶她們逛街的原因,居然還和蘇茉兒商量著等下怎麽道謝。


    樂昏頭的蘇茉兒拿著一幅江南繡品,不假思索的就答應了。可誰知道一回到府中,剛剛還笑麵對她們的李開國,轉身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對管家說道:“晚飯送到書房來,本官在書房吃。”說完便走了,連理都沒理兩個女子。海蘭珠和蘇茉兒愣愣的望著李開國的背影,心中滿是不解,這什麽人啊,翻臉比翻書還快。


    千裏鏡垂下,那枯樹上的黑衣女子玉麵帶煞,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生氣。該死的李國,居然真的視濟南府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不但不擔心戰事,反而有心情帶女子逛街。既然這樣,就別怪她心狠,先吃掉你這二萬五千人馬。黑衣女子冷哼一聲,飄然而去。


    她卻沒有發現,此時的她也在李開國的觀察之中。李開國放下千裏鏡,沉吟了半天。今天之所以帶兩女去逛街,就是為了驗證一件事情。


    可惜直到現在,他也沒有理出真正的危機在那裏。是在濟南府,還是在靈山衛?以他的感覺來說,大部的危險還是在靈山衛。


    雖然他不知道這危險從那裏來,因為根本就沒有軍隊威脅靈山衛,整個山東全省,已經全都被馬英的探子查個清清楚楚,就連相鄰的江蘇,河北都派人守在邊界,也沒有兵馬進入山東省地界,那危險到底從那裏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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