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靳禹深深的看了一眼容勁。


    他並不想出去,可是在沈星羽的目光下,卻隻能起身走了出去。


    偌大的會麵室,隻剩下人生第一次用兄妹身份會麵的兄妹二人。


    “你想要……說些什麽?”


    沈星羽怯生生的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容勁。


    “你要和唐靳禹結婚?”


    沈星羽臉色一白。


    “你不能和他結婚。”


    “為什麽?”


    沈星羽下意識的抬起頭來,蹙著眉頭,麵色嚴肅的問道。


    “你難道忘記了麽?當初母親是怎麽死的麽?她是被沈宏德打的躺在病床上,活生生的疼死的。”


    容勁盯著沈星羽的眼睛,聲音裏麵沒有斥責。


    有的隻有滿滿的冷漠:“你難道忘記了麽?她臨死之前說了些什麽?”


    沈星羽的臉色更加的蒼白了起來。


    眼前仿佛再一次浮現出容雅蘭臨死之前,躺在病床上,身子不能動,隻能直挺挺的躺著的畫麵。


    她還記得,容雅蘭臨死之前,拉著她的手,哀求她:“別和唐靳禹在一起……星羽,不要和唐靳禹在一起……”


    “可是……可是哥,我能怎麽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愛他,我愛靳禹啊。”


    沈星羽一把捂住自己的臉。


    嚶嚶的哭泣了起來。


    她嗚咽著。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指縫中溢出來。


    纖細的身子不停的顫抖著,看起來無助又可憐,就好像那風雨之中,被狂風吹的東倒西歪的一個小草一般,她也想要屹立在風中,但是風的力道太強大了,一切都身不由己。


    “你愛他?那你知不知道,你愛了個什麽樣的人?”


    沈星羽詫異的放下手,看向他,對他說的話有些不明所以。


    什麽叫做……愛了個什麽樣的人?


    難道說……還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麽?


    “你知道夏俊是怎麽死的麽?”


    夏俊?


    沈星羽愣了愣,隨即想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似乎就是叫夏俊。


    “不是……不是炸彈炸死的麽?”


    她還記得,在滬市的時候,她在唐靳禹辦公室裏麵看見的那份資料。


    上麵寫著的是夏俊是文雪瑤的司機。


    “是,他是炸彈炸死的,甚至,那時候我們都以為那顆炸彈是他自己放的,目的就是為了炸死唐靳禹,然後讓唐季倡將所有的財產隻能留給我。”


    “難道……不是麽?”


    容勁突然雙眼猩紅:“當然不是,那顆該死的炸彈,是唐季倡放的。”


    沈星羽抿了抿唇。


    連忙搖搖頭,臉色慘白:“不,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是唐季倡方的,一定是夏俊放的,那個畜生,他就是個混蛋,他什麽幹不出來啊?他當初差點把我和媽媽打死,要不是我用煙灰缸砸了他的頭,我和媽媽怎麽可能會逃得掉。”


    “對於你來說,夏俊可能是一個混蛋。”


    容勁眨了眨眼睛。


    眼淚突然淌了下來,他的神色無比的哀泣:“可是對我來說,他是個父親,是我的爸爸,是從小就疼愛我的爸爸啊。”


    “可是他對我來說,就是個惡魔,就是個魔鬼。”


    沈星羽也他忍不住的猛地站起來,雙眼猩紅的瞪向容勁。


    她狠狠的一拳砸在桌麵上。


    “他把你當兒子,什麽時候又將我當過女兒呢?你告訴我,他什麽時候把我當過女兒?”


    “你說,你早就在我嫁給唐靳禹的時候,就知道我是你的妹妹,你為什麽不來和我相認,為什麽?難道看著我被這麽欺負你很舒服麽?你當初那樣的戲弄我,還差點強暴我,那都是你做戲的麽?”


    沈星羽狠狠的吸了口氣:“你別騙我了。”


    “星羽……”


    容勁睜大眼睛,看著沈星羽那搖搖欲墜的身子。


    隻見那張美麗精致的臉上,此時慘白無比,她閉著眼睛,微微的仰著頭,眼淚從眼角緩緩滑落。


    她的手,撐在桌角。


    身子搖搖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一般的柔弱。


    她吸了吸鼻子,淚水就再也止不住了。


    “你知道我看見dna鑒定證書的時候,我是多麽的高興麽?”


    容勁的臉色微微的一變。


    突然想到了之前體檢的那一管血。


    他苦笑一聲:“原來你早就和我做過dna鑒定了麽?”


    “不然你以為我會來找你麽?你以為我願意要一個殺人犯的哥哥麽?”


    沈星羽冷著一張臉,淚水還在滑落。


    她擦了幾下,發現怎麽擦都擦不掉,幹脆放棄擦眼淚的想法。


    她佝僂著身子,緩緩的坐下,宛如一個年邁蒼老的老嫗,她渾身都在不停的顫抖著,也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因為傷心的。


    “你別哭了,對身體不好,對孩子也不好。”


    沈星羽看向容勁:“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


    容勁的手指微微一顫。


    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沈星羽卻覺得自己已經知道了答案。


    “你差點殺了我,容勁。”


    容勁看著那張蒼白的臉,想要辯解當初自己根本想殺的不是她。


    但是,這會兒卻隻覺得徒勞無功。


    “對不起。”


    他能說的也隻剩下這三個字了。


    “你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那個死去的孩子,他才二十四歲,他家裏是獨生子,他的母親前年剛剛因為子宮癌拿掉了子宮,你說啊,你要他們怎麽辦?”


    她咬著牙,狠狠的垂著桌麵,那是一種痛徹心扉卻無法發泄的悲戚。


    “你和我說再多的對不起有什麽用,容勁,你害了一個家庭,你難道睡著的時候,就不覺得於心不安麽?”


    “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容勁也咬著牙,雙目猩紅的看回去。


    “星羽,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麽辦麽?”


    他的聲音裏也滿是痛苦:“文雪瑤這個女人雖然有點小心思,但是總體上卻是愛我的,夏俊對你來說是個惡魔,可他陪了我十幾年,星羽,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就好像你心疼母親一樣,我也心疼我爸爸啊。”


    沈星羽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仿佛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突然她笑了起來。


    明明還流著眼淚,可是卻止不住的笑了起來:“那你來找我做什麽?你幹嘛不去做你的爸爸的乖兒子,你又何必來找我呢?又何必故意出現在我麵前,引誘我關注你?你想要算計我什麽?想要利用我達到什麽樣的目的?容勁,你說說看,你在我身上還能看見怎樣的未來?我這條命給你夠不夠,容勁,你告訴我,這條命給你夠不夠?”


    她狠狠的錘著自己的胸口。


    每一下都看的容勁冷汗直冒。


    他知道,沈星羽的心髒上麵是裝著一個起搏器的。


    他真的很害怕,這一下下錘著,要是把起搏器給錘壞了可怎麽辦?


    “星羽,你別這樣,你想想你肚子裏的孩子。”


    “你還知道我懷孕了?”


    沈星羽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看著他:“你知道我肚子裏有了孩子,而且身體也是這副模樣,可是你卻還是想要殺死我孩子的爸爸,容勁,你就是這麽對你妹妹的?”


    她長長的吸了口氣,吐出來。


    然後緩緩的站起來。


    “容勁,我真後悔我和你相認。”


    說完,她轉身踉蹌著離開了。


    而容勁,則是臉色複雜的看著那抹纖細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門後。


    很快,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身後。


    “你為什麽要這麽刺激她?”


    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你明知道她的身體不好,而且還懷孕了。”


    “就是因為知道她身體不好,還懷孕了,我才要這麽刺激她的。”


    容勁擦幹了眼淚,吸了口氣:“這樣她才會在聽到之後的消息之後,足夠的恨我,足夠的無動於衷。”


    他往後靠了靠,仰頭看著天花板。


    英俊的臉上此時滿滿的都是憔悴。


    杜衡手裏拿著文件,臉色也十分的不好看。


    他走到剛剛沈星羽坐的地方,放下文件,手指抵著下顎,神色嚴肅極了。


    “你真的決定了?不後悔了?”


    容勁嗤笑:“我從來沒有後悔過任何事情。”


    “哪怕這次下毒差點害死沈星羽?你也不後悔?”


    “這件事的本身我是不後悔的,但是,怪隻怪我找錯了人吧,找了個毒蠍子。”


    杜衡:“……”


    他抿了抿唇,伸手替他打開了右手的手銬,將筆遞給他。


    “既然想好了,不後悔了,就將這個文件給簽了吧。”


    “嗯。”


    容勁拿到筆,看也沒看的直接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更甚至,他將文件遞回給他後,更是抬眼看著杜衡:“我之前請你準備的那些文件,你帶過來了麽?”


    “那些股權轉讓書?”


    杜衡有些疑惑的看向他:“這些不應該是你的律師來為你準備的麽?”


    “別傻了,那些律師我根本不相信,我知道你有律師執照,所以,文件你準備好了沒?”


    杜衡抿了抿唇,低頭從文件包裏又掏出了將近十分文件,


    他摩挲著文件的封皮:“這一簽,你就真的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我從來就沒想過活著從這裏麵走出去。”


    容勁嗤笑一聲:“這些年,我做錯了很多事情,夏俊是唐季倡逼死的,文雪瑤也是被唐季倡逼死的,我對星羽說的話都是真話,或許夏俊曾經對星羽來說是個惡魔,但是這幾十年的時光中,他對我,從來都是最好的,他會送我去上學,會在我被欺負的時候擋在我的麵前,會在唐季倡沒時間來陪我的時候,帶我去玩,帶我去散心,如果……如果不是夏俊突然發現唐季倡不能生育的真相的話,夏俊根本不可能去鋌而走險去裝那個炸彈,想要直接將唐靳禹給炸死,他想要給我最好的,可是我能還給他的,卻太少太少了。”


    容勁一邊說著,一邊簽在文件上麵。


    容勁兩個字,龍飛鳳舞。


    ‘容’這個字,在容勁的手下,格外的漂亮。


    容勁突然笑了起來,手指輕輕的摩挲著文件上的名字,他突然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取名叫容勁,而不是取名叫夏勁麽?”


    “為什麽?”


    杜衡正了正身子,往後靠了靠,手抵在膝蓋上麵,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大約是因為,從我的心底深處,還是覺得,如果我不是夏俊的兒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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