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上素來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清冷味道。


    似海鹽,又似薄荷。


    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讓他安心,又讓她微微沉迷。


    男人的雙眸好似璀璨的星辰,又好似沒有光彩的黑曜石。


    “抱歉星羽,回到從前什麽的,會讓我很不甘心。”杜衡修長的手臂輕輕的將她抱在了懷裏,力道並不大,沈星羽若是真的想要掙脫的話,也很容易就能掙開了。


    可是……


    隻是在這一刻,沈星羽並不想掙開他的懷抱。


    她的額頭抵著男人的胸膛,她沒看他的眼睛,因為那雙眼睛裏麵的東西,總是會讓她心軟。、


    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對她溫柔以待。


    是唯一一個從未傷害過她的男人。


    可是她現在做的事情,卻好像一個劊子手,在不停的傷害著這個男人。


    “對不起,阿衡,對不起……”


    沈星羽除了這個,什麽也沒辦法說出口來。


    “星羽,你告訴我,如果沒有唐靳禹,你會愛上我麽?”


    沈星羽的身子猛地僵住。


    好半晌後,才笑聲啜泣著,輕微的點點頭:“會。”


    杜衡突然笑了。


    沈星羽很少看見杜衡笑。


    他在她的眼裏一向都是那種輕輕淺淺的形象,就算生氣,都隻是多了幾分陰鬱的感覺,更別提笑了,他的笑容在沈星羽眼底,也不過是扯了扯唇,眼角帶著幾分柔和,就表示他極度開心了。


    沒想到,她今天居然還能看見杜衡的笑。


    可是這個笑容,看的她辛酸極了。


    她從沒見過這樣疲憊又無措的笑容。


    男人修長幹淨的手指輕輕的捏住她的下顎,迫使她抬頭,對上自己的眼睛。


    杜衡看著眼前清麗的臉,手指輕輕的摩挲著她的唇角。


    他喜歡她。


    從見到的第一麵開始,他的心裏就對她產生了不一樣的感覺。


    哪怕那時候的她無比的狼狽。


    但是她那倔強又脆弱的眼神,讓他堅強的心,就這麽坍塌了一個角落。


    他其實是個特別沒有歸屬感的人。


    陸家或者杜家都不是烏托邦。


    他在哪邊都格格不入。


    母親的忍氣吞聲,父親的神龍見首不見尾。


    他比任何一個人背負的東西都更多。


    所以他大學畢業,便跟了唐海淵學醫,便搬了出來。


    他隻想要個屬於自己的家。


    沈星羽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她脆弱,無助,好似浮萍,沒有根基。


    容雅蘭也是這樣的一個女人,所以當容雅蘭將她交到他手上的時候,杜衡就覺得,這個女人就該是屬於他的。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想法。


    “阿衡,對不起,我不知道該說什麽話,我唯一能說的就隻是對不起,你說了,如果沒有唐靳禹的話……可是,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如果這兩個字的,一切的假設都是假設而已。”


    沈星羽孱弱的手指輕輕的捏著他的袖子。


    手指勾著他藍寶石的袖口。


    寶石的藍色與她手指的瑩白,相互交映,漂亮極了。


    “星羽……”


    男人的眼睛深情的看著她的眼睛。


    目光遊離著,在那張清麗的臉上,最後,落在那雙微微有些蒼白的唇,他的眸色深了深。


    “星羽,我剛剛就說了,我會給你一切想要的東西。”


    他虔誠的在她的唇上落下了輕輕的一吻。


    輕柔的好似一個騎士,親吻著自己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公主。


    修長冰涼的手指輕輕的覆上她的雙眼,這一吻,漸漸的加深。


    極盡纏綿,極盡繾綣。


    男人唇舌中帶著微微苦澀的煙味,一下子傳了過來。


    驀然的,沈星羽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了下來。


    “別哭……”


    男人沙啞的聲音從耳畔響起:“你身體好了,我就送你回去。”


    沈星羽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抱住男人的腰。


    依靠著男人的懷中,任由他親吻著。


    甚至於有那麽一瞬間,沈星羽都想要放縱自己,在心底告訴自己,算了吧,不如就和他在一起吧,愛唐靳禹太辛苦了。


    至少愛杜衡不累。


    可是,隻要動了這個念頭。


    那無盡的羞恥感,就好似要將她徹底的淹沒。


    她不能這麽欺騙這個男人。


    “謝謝你,阿衡,謝謝你。”


    “不用……這些是我應該做的,你好好睡一覺吧,睡一覺就好了。”


    杜衡的手指輕輕的撫摸上她的脖頸。


    沈星羽隻感覺到無盡的虛弱湧上心頭來,眼前的明亮也在漸漸的消失,在最後一瞬間,陷入黑暗之前,他看見的就是杜衡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睛。


    她的手指微微的蜷縮著。


    拽著杜衡的袖扣。


    她囁嚅著唇:“阿衡,阿衡……我……”


    “別怕,睡吧,睡醒了就好了,睡醒了一切都可以擁有了。”


    沈星羽不知道為什麽,心底的恐慌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就這麽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杜衡抱著沈星羽,靜靜的站在餐廳的門口。


    眼睛微微的泛紅。


    好半晌後,才側過頭:“出來吧。”


    餐廳裏麵一片寂靜,杜衡嗤笑著勾了勾唇:“你再不出來,我就真的將她帶走,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又過了幾秒。


    才從門外走進來一個滿臉複雜的男人。


    他看著杜衡:“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放過她了。”


    “人留在身邊,心卻沒有了。”杜衡微微的屈膝,纖細的女人就這麽乖巧的縮在她的懷中,他顫抖著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她微微有些亂,卻柔軟非常的鬢發,眼神中帶著無盡的悲哀:“我昨天給我的老師打了個電話。”


    “嗯?”喬蟄走到他的身邊,低頭看向那個安靜極了的女人。


    他不明白杜衡突然這麽說是為了什麽。


    “他說……就算我現在極力的保住她的命,隻要不換心髒,她也頂多還能活三年,三年……又是三年……當初她第一次交到我手裏的時候,她的生命就已經隻剩下了三年了,如今,又是三年,而且……現在的情況是,她的五髒也開始衰竭……她幾乎是必死的結局,我希望她能自由的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杜衡咬著牙,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


    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恨意:“喬蟄,我知道你和唐靳禹認識,你的名字,從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喬蟄一楞,隨即沉默。


    也跟著蹲了下來。


    靜靜的看著他懷中的女人,白皙到幾乎透明的臉,還有那就算塗著淺色的唇彩,卻依舊反正輕微的紫的唇。


    “她很漂亮,也很善良,性格也很可愛,若是沒有靳禹或者你,我也會愛上她的。”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麽?”


    “你說……”


    喬蟄伸出手,仿佛害怕,又仿佛無措,輕輕的捏了捏沈星羽的耳朵。


    “無論如何,保住她的命,無論什麽要求,都答應她。”


    喬蟄一楞,隨即不解的看向杜衡。


    “哪怕她說要和你結婚,也請你立刻和她結婚,你敢麽?”


    喬蟄詫異極了。


    不由得笑道:“她怎麽可能會和我結婚。”


    “你直說願意不願意把。”


    喬蟄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的鄭重了起來:“如果她真的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我一定會滿足她的。”


    杜衡笑了笑。


    對喬蟄說的話,沒有相信,也沒有不相信。


    他看著他,終究還是伸手將她交到了他的懷中:“你帶走吧,別讓我後悔。”


    喬蟄鄭重的從他的懷裏接過那纖細較小的身子。


    點點頭:“好。”


    直升飛機就在輪船頂樓的停機坪上麵。


    喬蟄用厚厚的毛毯將沈星羽包好了,然後帶著她直接上了頂樓的直升機。


    然後,直升飛機直接飛走了。


    杜衡站在下麵,任由那颶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看著那飛機漸漸的飛遠了。


    神色終於從無動於衷,化作了一片哀戚的模樣。


    “少爺不該放棄的。”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他的身後響起。


    是剛剛帶沈星羽去餐廳的男人。


    杜衡轉過頭來看向他,臉上悲傷的表情已經恢複成了慣來的冷漠,他抬眼看向碧藍的天空:“阿輝,我們去島上吧。”


    叫阿輝的男人臉上露出一絲不忍。


    他抿著唇,神情帶著幾分倔強:“少爺,你為什麽要放棄呢,明明,隻要再堅持一下,沈小姐就會改變想法了,我已經看見了她的動搖了。”


    “阿輝,不是每一個人,都必須要成為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你懂麽?”


    阿輝搖搖頭,蒼老的臉上多出幾分迷茫。


    他一輩子沒有結婚,為杜家服務,對男女感情從來都是懵懂的狠。


    “有時候,求而不得,反而更好。”


    阿輝迷茫的看著杜衡。


    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我不懂這麽多,既然少爺覺得現在這樣做是最好,那麽我們就這麽做吧。”


    明明已經年紀已經那麽大了,卻偏偏帶著幾分說不出的稚氣來。


    杜衡臨下樓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碧藍的天空。


    舒了口氣。


    如果可以的話,他又如何不想將她留下。


    但是沈星羽是一朵開放的燦爛的花朵,自由就是她的養分,若是她真的被他禁錮了的話,恐怕,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枯萎的吧。


    他到底是個醫生。


    看多了枯萎的花朵,他心愛的女人,無論如何都要鮮活著才好。


    “少爺,你還會回國麽?”


    “不回了吧,回去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做,我累了這麽多年了,這一次就讓我舒服一些吧。”


    阿輝笑了,伸手扶住杜衡的手臂。


    “好,那咱們就現在島上住一段時間,太太說過一段時間會過來陪你一段時間。”


    杜衡的臉色一瞬間更加的冷漠:“不用了,讓她好好陪著她先生吧。”


    “少爺,太太也很辛苦的,而且,她很愛你。”


    “隻要她過的好就行了,至於我,我已經過了需要母愛的年紀了。”


    杜衡擺擺手,就這麽直截了當拒絕了阿輝的陪伴。


    阿輝看著杜衡離去的背影。


    歎了口氣,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太太。”


    阿輝的臉上露出幾分羞愧:“對不起太太,少爺他說,他已經過了需要母愛的年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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