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


    唐靳禹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杜衡手裏還拎著行李箱,還有他管用的藥箱,裏麵沒有尖銳的東西,隻有一些他用慣了的私人物品,和唐海淵拖他帶過來的藥,身上穿著白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褲,長身而立,靜靜的拎著箱子站著。


    臉上帶著金絲邊的眼鏡,白皙的過分的皮膚看起來有種久不見陽光的通透感,淡漠的表情,就連眼神裏都沒有幾分人氣,頭發有些淩亂,又透露出幾分年輕人的朝氣來。


    “杜醫生。”沈星羽驚喜的看著出現在病房裏的男人。


    杜衡的目光也越過唐靳禹看向沈星羽。


    那清冷淡漠的目光中瞬間起了波瀾,視線很快又落到她被紗布包裹住的手腕上,眉心一蹙,顯而易見的不悅流露了出來。


    隨手將行李箱放在一般的牆角。


    邁開長腿快步走到她麵前,伸手拽起她受傷的手,小心翼翼的拆開紗布。


    當傷口真的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那張英俊的過分的臉,終於漆黑成了鍋底。


    沈星羽也是第一次看見沒有紗布包裹的傷口。


    實話說,傷口並不是很大,甚至沒帶幾分猙獰。


    縫了針,已經結痂,看起來就好像幾個很小的傷口,但是隻有沈星羽知道,這傷口有多麽的深。


    “唐總。”杜衡攥著她的手,轉身看向唐靳禹:“我需要給她拍片子和做透視,麻煩你安排一下器械。”


    唐靳禹眯著眼睛看了眼交握在一起的手,冷著臉對著謝思楊點了點頭。


    一直坐在角落椅子上的,沒什麽存在感的謝思楊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而杜衡多餘的話沒說,隻轉頭繼續看向那傷口,聲音中帶著薄怒:“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毀了你的手?”


    他的語氣並不是多麽的嚴厲,卻偏偏讓沈星羽感覺到無比的羞愧。


    頭垂下來,身上帶著無端的脆弱。


    看著這樣的沈星羽,再多的職責杜衡也說不出來了。


    隻能生悶氣似的,重新從藥箱裏拿出新的繃帶給她纏上。


    “對不起。”沈星羽小聲的道歉。


    “你和我道歉什麽?你傷的也不是我的手。”杜衡冷冷的反駁了一句,眼神專注的繼續給她包紮,直到那繃帶重新變得平整,才鬆開她的手,推了推眼鏡,不鹹不淡的開口道:“你知道你的手值多少錢麽?你就這麽糟蹋它?”


    “對不起。”沈星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低著頭乖乖的道歉。


    “哼。”


    杜衡冷冷的哼了一聲,決定不再去看那張無辜的臉。


    他怕自己忍不住想要掐死她。


    沈星羽小心翼翼的抬眸瞥了他一眼,看見那張麵無表情的臉,瞬間的更加的不知所措起來。


    她知道,唐海淵一定是已經知道她就是當年那個給他寫信的小女孩了。


    唐海淵曾經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她。


    她就知道,她曾經錯過了什麽。


    她不是不後悔的,但是後悔沒有用啊,她見到唐海淵的時候,身體裏麵的腎已經被切除了。


    唐靳禹麵色陰沉的看著麵前互動和諧的男女,哪怕杜衡一直在對沈星羽冷言冷語,但是動作卻是相當溫柔的,好像生怕碰到他的傷口似的。


    兩個人之間仿佛又一股莫名的和諧。


    看的唐靳禹心底直直的冒火。


    “你們以前就認識?”勿怪唐靳禹這樣猜測。


    杜衡搖搖頭,淡漠的表示:“不認識。”


    沈星羽也跟著後麵點點頭。


    唐靳禹:“……”


    怎麽看也不像不認識的模樣啊。


    “我以前……想考唐四叔的研究生來著。”


    想了好一會兒,沈星羽還是決定說出真相,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唐靳禹,垂下頭:“我……十六歲的時候,給唐四叔寫過信,約好了上醫科大學,然後讀他的研究生。”


    唐靳禹一下子愣住了。


    杜衡推了推眼鏡,淡淡的開口:“也就是說,唐總,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沈小姐會是我的師妹。”


    說著,又抿了抿唇:“當然,現在意外已經發生了,沈小姐這輩子也成不了我的師妹了。”


    而意外是誰帶來的。


    是他。


    是唐靳禹、


    他親手毀掉了四叔的學生。


    “如果你不插手這件事的話,她會成為老師的關門弟子,未來國醫聖手最有力的繼承人。”


    杜衡的聲音不大,隻是淡淡的在陳述一個事實。


    但是話裏的意思卻讓唐靳禹忍不住的心頭一頓。


    那樣淺淺的指責,唐靳禹無話可說。


    是他,親手毀掉了未來的醫科專家。


    “做什麽都是救人,她將腎換給紫靈,也是在救人。”唐靳禹靜默了好一會兒,才啞著聲音反駁道。


    杜衡嗤笑一聲:“一個是可以救無數的人,一個隻是救一個人,這就是區別。”


    唐靳禹漆黑的眸底染上一絲慍怒:“我記得我喊你過來的目的,隻是檢查一下她的手,而不是讓你來指責我的。”


    杜衡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這才聳聳肩:“確實,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反正腎已經沒了。”


    他是心底真的有怨氣。


    越是做了醫生,接觸越多的病人,他們這些醫務人員就越感覺到力不從心。


    他想要救人,可是很多病症,他們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過。


    而現在,一個原本的好苗子就這樣為了一個自私的女人徹底的毀了。


    這讓杜衡怎麽不生氣?


    “你……”唐靳禹被他的態度給弄得臉色一沉。


    剛準備發火,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推門而入的是剛剛出門的謝思楊。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看的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臉。


    難道他今天又帥了麽?怎麽突然所有人都看著他呢?


    不管心裏怎麽想,臉上依舊是衣服波瀾不驚的表情:“器械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過去。”


    杜衡點了點頭:“走吧。”


    說著,便從自己的藥箱裏抽出一袋小包裝的醫用手套,已經消毒過了。


    沈星羽抿了抿唇,剛剛還不緊張的情緒一下子緊張了起來,整個人都忍不住的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突然,肩膀被一直溫熱的大手攬住,耳畔傳來男人那低沉,充滿安撫人心感覺的嗓音響了起來。


    “別怕,隻是複診而已。”


    無論之前怎麽諷刺沈星羽自殘,這會兒唐靳禹都是真心的關懷著她。


    重重的點了點頭,沈星羽輕輕的咬著後槽牙,無意識的跟著後麵往前走。


    很快,就來到了頂樓專用的檢查室,裏麵剛剛做了消毒,沈星羽走進去的時候,窗簾也被拉上了,裏麵開著燈,透著一股醫院特有的清冷的感覺。


    一旦進入了工作狀態的杜衡,穿著白大褂,手裏拿著文件板,眉眼冷漠而矜貴。


    帶著一股高傲在上的凜冽氣勢。


    就仿佛這小小的空間裏麵,他就是這裏的王者,主宰著這裏所有的一切。


    複查的過程是十分冗長的,杜衡看的比滬市的醫生更加的仔細,更加的專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沈星羽感覺自己的腰都坐的有些酸疼的時候,杜衡這才扭了扭脖子,起身去拿報告去了。


    很快,報告出來了,杜衡蹙著眉頭看著上麵的數據。


    好半晌後,就在沈星羽以為手沒用了的時候,才抬起頭來看著她,依舊是那樣淡淡的模樣。


    波瀾不驚。


    “問題不大,隻是裏麵的肉受到了尖銳金屬的割傷,愈合情況也算是良好,但是,要好好休息,不能幹重活。”


    杜衡推了推眼鏡,將報告遞給站在一邊的謝思楊。


    “那我能彈古箏麽?”沈星羽急切的走上前去問道,她需要這份工作。


    杜衡眉宇輕擰,居高臨下的睨著她,沒有說話,但是眼神已經表明了一切。


    沒事幹嘛去彈古箏?


    沈星羽從他的眼睛裏讀出了這樣的訊息來。


    不由得苦笑一聲:“那是我的工作啊。”


    杜衡挑了挑眉:“我記得你現在還是醫科大學的學生,還拿著全額的獎學金,你現在的工作應該是上學。”


    沈星羽一下子閉了嘴,她不願意讓更多的人知道她很需要錢。


    倒是唐靳禹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大約是不知道她這股莫名的倔強來自哪裏。


    “別想了,古箏這隻手手腕著力很多,不能彈。”


    杜衡冷冷的打斷了她的幻想,直接給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你不想以後吃飯拿筷子都哆嗦的話,最好不要做重力活。”


    說著,目光中帶著一絲的譏誚,一字一頓的開口:“特別是做飯顛勺之類的……體力活。”


    沈星羽頓時臉色僵了僵。


    抿了抿唇,沒有答應也沒有單薄。


    杜衡根本不在乎她的反應,隻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對了,上次老師吃了你做的辣醬很喜歡,如果還有多餘的話,可不可以給我一些,老師那罐已經快要吃完了。”


    沈星羽詫異的抬起頭,看向他,她怎麽不記得她什麽時候給過辣醬給唐四叔?


    聞言,唐靳禹忍不住的咳嗽了兩聲。


    臉色漆黑如鍋底。


    傅海淵上次搶了他一罐辣醬不說,現在還想搶更多的?


    “額,有的,在雪海居後院倉庫旁邊的梨樹下麵,我埋了幾壇子,是我剛做的,若是唐四叔不嫌棄的話,就先拿走吧。”沈星羽連忙開口說道。


    她對唐海淵是真的敬重,如今聽到他說喜歡吃她做的辣醬,也不由得開心了許多。


    “嗯,我馬上就給老師打電話。”


    說著,便捏著報告施施然的走了出去,一邊走著,一邊從口袋裏掏手機。


    很顯然,他現在就準備給唐海淵打電話了。


    唐靳禹麵色陰沉的看向他的背影,走到沈星羽麵前,惡狠狠的道:“你把我家的花園當成什麽了?到處都埋得你的辣醬?”


    他沒記錯的話,上次福媽拿回來的辣醬就是從花園下麵挖出來的。


    該死的,沈星羽到底是什麽時候在園丁的眼睛下麵埋了壇子?


    沈星羽詫異的看了一眼他那憤怒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意外:“花園裏我隻埋了一壇,現在新做的,我都已經埋到後院了。”


    唐靳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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