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到九十年代以後,國內的一切都在迅速騰飛。人均生活水平也在大跨步地提高。在這種環境下,董香香的八珍齋糕點鋪子自然也得到了飛躍似的發展。


    隨著店鋪不斷增多,八珍齋現在已經不在是謝家統一開店雇人的模式了。變成了加盟門店了。


    董香香甚至鼓勵那些有能力的老員工,自己開店當老板。


    鋪麵可以租八珍齋的,點心也可以從八珍齋的工廠裏直接進貨。


    這樣一來,董香香直接管理的也就隻剩下了城裏的四家大型八珍齋糕點鋪,其他店鋪都被包出去了。


    八珍齋的買賣越做越大,由於知人善用,選擇了可靠的人才。董香香在工作方麵倒也沒有那麽忙碌。反而留了更多時間在家裏。


    謝三還是老樣子,一直守著他那間小古董鋪子。


    有人賣古董,請他鑒賞,他就在中午吃完飯到鋪子裏轉上一圈。沒有人來,他就留在家裏讀書,寫字,畫畫。


    由於三個孩子都上學了,董香香有空的時候,就在家裏親手做一些小點心給三哥吃。


    兩人在家的時候,也就是各做各的那一攤子事。


    有時候,一下午都沒有一言半語。


    可是,謝三仍是保留著老習慣,隻要香香在家裏,他就會開著窗子。偶爾忙裏偷閑,他就走到窗前,看看媳婦在院子裏忙什麽呢?


    偶爾,他埋頭作畫,再抬起頭一看,牆邊的矮茶幾上,已經擺著一疊熱乎乎的剛出鍋的點心。董香香也不會打擾他。隻是,聞到那熟悉的點心香味,謝三的心總會變得很柔軟。


    到了現在,謝三那些愛好從來不曾改變過。


    他喜歡胡同裏那家鹵了幾十年的豬頭肉,也愛著媳婦親手做得那一疊子小糕點。除此之外,他也就閑來讀讀書,作幅畫。等孩子放學,關心一下他們的功課。僅此而已,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樂趣。


    他卻從不厭煩。反而覺得很滿足。


    說到底,他這人性格古板,又有些認死理。很多事情一旦喜歡了,就一直藏在心裏,慢慢地醞釀著。就算他從來都不說出口,心裏的愛卻隻多不少。


    就這樣,秋天裏的一個下午,董香香端著糕點進了書房,謝三突然抬眼看著她,輕聲問道:“我覺得,香香你是不是也該練練字了?從前你總是推說你很忙,屢次把練字這事拋在一邊。現在,孩子們漸漸長大了。八珍齋也變成加盟門店。你好像也沒那麽忙了。是不是該把你那筆字撿起來好好練練


    了?”


    董香香聽了這話,心中不免一驚。她詫異地說道:“三哥,你怎麽還記著這事?”


    謝三挑眉笑道:“可不是麽?咱們也該紅袖添香了吧?”


    董香香突然覺得她男人笑得很誘人,眉眼間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風流雋永。


    一時間,她心都軟了,腳也不由自主地向著書桌走去。眼睛一時半刻卻沒離了她男人的身上。


    直到謝三一把把她圈在書桌前麵,沉聲笑道:“這可是你自願的。我可沒逼你。”


    董香香聽著他的笑聲,耳朵直發癢,她紅著臉說道:“寫就寫,練大字也不是什麽難事,你當我是小龍呀。”


    謝三這才又拿出一張宣紙,讓她照著猴哥的字體先練著。


    拿著兒子的字當樣板,董香香頓時覺得有點羞恥。卻聽謝三說道:“咱們家這三個呀,也就猴哥的字還稍微好些。猴妹是女孩,手腕子上沒力氣,我也不強求她。三兒是根本就沒開竅,學東西實在太費勁,我也不難為他了。也就猴哥,怎麽也得讓他練出一


    筆能看的字來。”


    董香香聽著他在耳邊念叨著孩子們的事,到底也沒好意思說,她不想照著兒子的字練。


    謝三卻看出她的小心思,幹脆伏下身子,又寫了一張簪花小楷給她照著練。


    董香香低頭一看,三哥寫得是《詩經·邶風·擊鼓》,特別是中間有一段:“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看到那一行字,董香香的臉滾燙滾燙的,他們都三四十歲的老夫老妻了。


    可是,她男人卻借著練字的名義,寫了一張情詩給她看。


    想到這裏,董香香連筆都快握不住了。


    而三哥早已若無其事地走到了窗邊的茶幾前,拿起了那碟子精致小點,嘴裏還催促道:“快寫呀,不許偷懶。再不練,你就真成咱們家寫字最難看的人了。”


    一時間,董香香被調戲得有些無力,還有點惱羞成怒。


    再抬頭看向謝三哥,那男人早就悠閑地坐在窗邊的搖椅上,吃起了香噴噴的點心。


    沒辦法,董香香也懶得抱怨什麽,低頭開始抄情詩給他。


    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寫完的大字一定會被三哥嫌棄的。


    ……


    後來,孩子們也知道了,媽媽開始跟著爸爸一起練毛筆字了。


    小龍也不敢再繼續撒嬌偷懶了。


    猴哥對媽媽寫得毛筆字很感興趣。想要讓爸爸拿出來給他們看看。


    隻是謝三卻把那些字鎖在櫃子裏,堅決不給看。


    董香香每次一提起她寫的字,就會臉紅心跳的。


    猴哥猜測一定是因為媽媽寫的字很醜。


    猴妹一臉若有所思地看著媽媽,又看著爸爸。到底什麽也沒有說。


    拿寫毛筆字當情趣什麽的,三十多歲用毛筆寫情書什麽的,想想董香香都覺得羞恥。也就她男人能一本正經地把這事拿出來說,激勵孩子們好好學習。


    ……


    在董香香寫毛筆字情書的時候,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1995年。


    1995年,也是個注定團聚的年份。


    陸洪英在港島忙了好幾年,直到1995年春節後,他終於決定回到京城,開一家影視公司。


    據說,他已經投資了一位內地新銳導演,那位導演喜歡拍鄉土倫理片。陸洪英吹噓的時候,還說將來他們的片子,可能會送到國外去參加影展。


    謝三對此一笑了之,也沒多說什麽。


    不管怎麽樣,陸洪英現在做娛樂業也算風生水起。


    陸洪英讓謝三投個十萬塊錢,到自己的新公司裏來意思意思。


    到了現在,他們兩人都不差錢。自然也不會把十萬塊錢看在眼裏。謝三也就順了陸洪英的意,投了這十萬塊錢給他。


    誰成想,兩個月後,陸洪英再回來,卻拿了股權認證給謝三。謝三一下就占了他新娛樂公司20%的股份。


    謝三淡淡地看了一下重點,實際上他根本就不想要這些股份,就淡淡地開口說道:“我是什麽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懂什麽娛樂行業呀?這不是瞎胡鬧麽?”


    陸洪英卻說:“誰要你負責管理了,你以後就坐著幹收錢,當個股東就完了唄。我還不樂意別人指手畫腳呢。再說了,倘若將來我虧本了,你給我救救場總可以吧?”


    謝三卻還是不肯收。“你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做起個事業來。我早給你算過了,四十歲以後,你就要飛黃騰達。幹嘛還非要我插一杠子呀?”


    陸洪英卻固執地說道:“我這人你還不懂麽?我從小到大都得有你給看著點。還得仗著你將來幫我謀劃呢。怎麽著,現在哥們要做大事業了。謝三你卻要甩手不管了?”


    “你這又是哪兒的話?”謝三想罵他幾句,到底沒罵出口。隻得沉聲說道:“就算入股,也不止十萬塊錢吧?差多少,我給你補上。你這樣就沒意思了。”


    陸洪英聽了這話,臉頓時就沉了下來。


    “好你個謝三兒,你現在跟我算上錢了。那我是不是也跟你算算錢?


    我年輕不懂事,進去坐牢,你替我照顧病弱的母親,年幼的弟弟妹妹,花了多少錢費了多少心思?


    我出來後,人嫌狗不待見,你想辦法幫我謀劃,讓我蹬板車有個掙錢的營生,那又費了多少錢多少心思?


    80年代,你看準時機,特意買了一輛車,說是你也用得著,實際上借給我開出租用了,這又得多少錢?


    後來,我下海做買賣,虧本了。被人到處整治追債,你出麵替我壓下來。還照應著我一家子,這又得多少錢呀?


    到現在,真要說我欠你的錢,數都數不清。作為兄弟,我也就厚著臉皮都受了。怎麽著,我這個粗人剛要發點小財,你謝三卻要跟我算錢了是不是?”


    那天晚上,陸洪英跟謝三喝酒喝得眼圈都紅腫了,幾乎都快哭出來了。沒辦法,謝三最後隻能硬生生地受了陸洪英的股份。


    他們這些年的情誼,的確不是拿錢可以衡量的。


    ……


    陸洪英這人兜兜轉轉,到底找到了他最適合做的事業。這些年走南闖北的,陸洪英也算練出來了。他選劇本和看人都很準。投資的電影很少虧本,投資的影視劇也能火。


    反正不管怎麽說,謝三就成了幹收錢的大股東。


    陸洪英回國後,一切都很順利。唯一的煩心事就是他們家老太太總想給他找個對象。


    陸洪英都已經四十歲了,十足的老白菜。可是因為有錢,發了大財,別人都說他是個黃金王老五。


    那些二十歲,剛大學畢業的小姑娘,都願意跑來跟他相親。有的新星小花,也會上趕著討好他。還真有人自薦枕席。


    可偏偏陸洪英經曆的多了,也學會了擺老總的譜了。他跟謝三交往了幾十年,也染上了謝三的孤寡性子。就一直沒有和他眼緣的女人。也就一直單著。


    雖然身處娛樂圈中,有的是機會左擁右抱。陸洪英應酬是有的,卻從不會亂搞。


    很多人都說他是個正人君子,也有人說他曾經受過情傷。


    不管怎麽說,40歲的陸洪英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


    另一方麵,洪傑的火鍋城到底是做起來了。現在也是遠近聞名的大老板了。他和前妻一直牽牽絆絆,卻到底沒能破鏡重圓。


    他們家老太太現在已經抱上小外孫了,隻是仍是替陸洪英發愁。


    沒辦法,陸洪英隻得隨了老太太的意。居然又開始相親了。


    娛樂公司老總不包明星已經夠特立獨行了。他居然要跑出來跟小姑娘相親,這實在是有點羞恥。


    可陸洪英也沒辦法。


    1995年7月份的最後一個周末,陸洪英虎著臉走進了一家高檔飯館,他打算不浪費時間了,速戰速決,跟那毛丫頭說清楚,他雖然是老牛,卻不喜歡啃嫩草。


    結果,相親對象來晚了。陸總很生氣,決定再等五分鍾,他就走人。他每分鍾都賺錢,可沒有時間浪費在這破相親上。


    可是,當手表走到4分30秒的時候,那個女人急匆匆地走進了包廂裏。


    她已經不在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了,看上去更像一個很幹練的女強人,留著一頭利落的短發。


    她慌亂地站在包廂門口,直愣愣地看著陸洪英,顫抖著嘴唇說道:


    “這位先生,我今年31歲,這幾年一直在國外,就沒看上順眼的,所以一直單身。不知道咱們能不能相個親?”她的聲音很沙啞。一時間,陸洪英的嘴就像黏住了似的,隻能呆呆地看著那個女人。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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