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洪英打開窗門對費文淵說道:“上車,我送你一程。”


    費文淵琢磨了一下,還是走到汽車的另一邊,打開車門上了車。


    雖然隻是一起喝了兩次酒,還被這人算計了一把。可不知為什麽,費文淵還是願意同他繼續相處下去。


    費文淵坐好以後,陸洪英這才隨口問道:“費老弟,你這是打算去哪兒呀?”


    費文淵笑道:“麻煩你了,陸老哥,直接送我去西客站吧。”


    “得嘞,您這是打算腳底抹油是吧?”陸洪英嘴裏這麽說著,還是一踩油門,向著西客站開去。


    一開始,費文淵也沒想再跟陸洪英多說什麽。陸洪英也沒出聲,就像是個盡職盡責的司機。兩人其實連朋友也算不上。


    後來,還是費文淵忍不住了。他開口問道:“陸老哥,你怎麽就想著來送我了?你不怨我跟著麻二一起騙你兄弟?”


    陸洪英開玩笑似的說道:“怨呀,其實我是打算把你拉到派出所去。讓你在那裏好好呆上幾天。”


    費文淵聽了這話,也並不介意,反而賴皮賴臉地說道:“這倒是也不錯,在裏麵呆著還有吃有喝的,什麽也不用愁了呢。”


    陸洪英聽了他這混蛋話,反倒忍不住樂了。


    “你這人有時候吧,我覺得你可真像我那兄弟。有時候,又是南轅北轍。其實,我隻想問一句,那唐三彩你真買回去了麽?”


    費文淵點頭道:“買了。把我家的祖宅,和剩下的破破爛爛的玩意,把屬於我費家的一切都賣了。就為了買回那隻碗。我也沒辦法,我爹那時候逼我發誓,無論如何也要把碗買回來。


    後來,我對象也跟我分手了。說起來挺好笑的。那時候,我成分不好,她都沒嫌棄我。後來,我為了一隻碗,把所有家產都弄沒了。她反而投入了別人的懷抱。她說她不想再繼續過沒有指望的生活了。”


    聽到這裏,陸洪英不禁有些唏噓。“那碗呢?”


    費文淵咧嘴笑笑。“自然是埋在了地裏了。唐三彩本來就是隨葬品。我就把它用在了它該用的地方了。我又不是謝三爺,我是不懂古董的。”


    陸洪英聽到這裏,不禁悶笑了一聲。“我就說你這人特別有意思。你還真是做了挺有意思的事。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費文淵笑笑。“帶著麻二給我的錢,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唄。我這一沒學曆,二沒本事,三沒自尊。坑蒙拐騙也無所謂,到時候隨便找個活,能吃飽飯就完了。”


    陸洪英又想了想,開口說道:“那不然,你去五羊城吧。你若是願意,我幫你介紹個工作。”


    費文淵哼笑了一聲。“哪有你這麽行事的?我可是來坑你朋友的,你倒過頭又幫襯我。你就不覺得對你那朋友感到愧疚?”


    陸洪英嘿嘿笑了兩聲。“那我也不瞞你了,就你這樣的,就算來一打,也奈何不了我那兄弟。”


    “原來實力太弱還被敵方同情的?陸洪英,你這人真是有毛病。”費文淵隨口罵道。


    很快,車子就到了西客站,費文淵到底沒有去五羊城。他隻是在離開之前,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訴給了陸洪英。


    陸洪英看著這人,慢悠悠地消失在人海裏,突然覺得心頭一震。


    說來也奇怪,他就是覺得費文淵同謝三有幾分相似。


    他見過謝三年少時悲傷絕望的樣子,也見過謝三青年時發瘋似的樣子。這費文淵大概就是謝三不曾有過的自暴自棄的樣子。


    兩人同樣的背景,生活很殘忍地帶走了他們所有的榮耀和光輝,使得他們四麵楚歌。


    謝三是不斷想辦法,努力站起來。哪怕隻有他一個人,他也會繼續珍惜自己,好好地活下去。並且用一切辦法,把老祖宗的東西盡可能地保存下來。


    而這費文淵卻早已把那些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像包袱一樣徹底丟下了。


    陸洪英突然覺得費文淵很可悲。


    原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謝三那樣,勇敢,堅定,從來沒有迷失過方向。


    ……


    與此同時,麻二到家後,就把門鎖好了,把窗戶關得嚴嚴實實。


    這才來到桌前,小心翼翼地打開錦盒,把那價值幾百萬的珍貴瓷器拿了出來。


    可惜,拿出來之後,麻二才驚愕地發現。這不是乾隆禦製的琺琅彩碗。而是一隻碗底署名“大清乾隆年製”的民國仿品粉彩碗。


    關於這碗的事,老賴曾經對麻二提起過。說是謝三一眼就看出,那粉彩瓷碗是民國仿製的。


    隻是謝三喜歡那碗的圖案,也就留了下來。


    謝三還說,民國的粉彩一般比較死板僵化,就如同給屍體上妝。獨獨這隻碗卻仿的很有味道。


    麻二甚至還清楚地記得,老賴曾經跟說過,這碗是謝三花了2000塊錢收的。現在卻拿出來,10萬塊錢賣給了他。


    一時間,麻二胸口熱血不斷上湧,好懸沒一口血噴出來。


    他往下壓了半天,才不得不承認,他這是被謝三給算計了。


    可笑的是,他為了幾百萬塊錢,一直在算計謝三,想要詐出謝三那隻碗。可偏偏謝三就是死活都不上當。


    等到謝三騰出手來,設了一個圈套。都不用怎麽著,麻二就一頭狠狠地栽了進去,甚至把他全部積蓄都拱手送上。


    麻二越想越覺得憋屈。這是肯定不能就這樣就此罷休。吃悶虧不是麻二的性格。


    麻二用力地抽了自己好幾個大嘴巴,這才勉強冷靜了下來。


    既然鬧成這樣,那幾百萬肯定是沒希望了。倒是他那10萬元的積蓄,怎麽也得想方設法地要回來。


    麻二又去洗了一把冷水臉,好好收拾一番,又仔細想了一遍他準備好的說辭。


    這才就拿著那隻錦盒,往謝三的店鋪裏走來。


    此時,謝三店裏的客人還真不少。隻是獨獨不見那個老外。看來謝三是先一步把那個同黨打發走了。


    麻二硬著頭皮,走到謝三麵前,彎著腰給謝三道歉。


    “三爺,我知錯了,我不該打您那乾隆琺琅彩碗的主意。也不該跟費文淵起哄,帶他上門騙您的碗。”


    麻二看似誠心認錯,可他哪裏又知道,他進門之前,陸洪英剛剛打來電話,跟謝三說了這件事的具體經過。


    據費文淵說,麻二認識的一個港商,跟他透露了那隻琺琅彩碗的拍賣價格。並且保證隻要那碗一到手,就幫他聯係買家。買家會按照500萬的價格收了這隻碗。


    麻二貪圖錢財,自然就打起了謝三的主意。他思來想去就想到了費文淵。


    而費文淵也不過是過來替麻二打工罷了。麻二答應事成後,給費文淵2萬塊錢。


    謝三已經摸清楚了事情的底細,此時再聽麻二把事情都推給費文淵,謝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到了此時,麻二居然還想騙他。連道歉都不是誠心的。


    既然如此,謝三也不想再給麻二留任何顏麵,他冷笑著說道:“難道不是麻二爺神通廣大,從港島那邊得到消息,我手裏那隻乾隆禦製琺琅彩碗拍賣了780萬港元,買家想湊成雙,你麻二爺就想算計我手裏的那隻琺琅碗。可笑的是,被拍賣的那隻,恐怕就是當初我手


    裏的那隻碗。


    我謝三既然開門做買賣,把那碗3萬美金賣出去,就不會再後悔。反倒是麻二爺這麽替謝某人擔憂,並且手段盡出,想把這隻碗的價值找回來。謝某人實在感到慚愧。”


    麻二聽了謝三這話,臉色變得刷白刷白的。


    “什麽?那隻被拍賣的琺琅瓷碗,就是你賣出去的?”


    此時,麻二心頭一冷。他實在沒想到機關算盡,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一時間,麻二向後一倒,差點暈倒過去,還是大牛扶了他一把。


    後來,麻二再也沒有說一句話,隻是抱著那錦盒就離開了。


    一路上,麻二兩眼發直,嘴角發歪,走路的姿勢也不太對。


    第二天,麻二偷雞不成蝕把米,算計謝三爺不行,反而自食惡果的消息,就在京城古董圈滿天飛。


    很多人幸災樂禍,很多人不恥麻二的為人,還有人爆出麻二坑過人。總之,這件事再聯想到麻二罵老賴那事。


    麻二的為人受到了眾人的唾棄。


    若是以往,老賴肯定會站出來替徒弟說話。可是經曆了那次酸菜壇子的事,老賴已經對麻二寒了心。再加上,老賴大病一場,甚至嚴重到住院。自然也就沒心力再去管麻二了。


    麻二在京城古董圈算是徹底完了。錢沒了不說,連名聲也徹底毀了。


    後來,就沒人再談起麻二的消息了。他突然就從京城消失了。


    有人說,麻二病了,回老家治病了。也有人說,麻二心高氣傲,他丟不起這人,所以躲了起來。


    麻二的師傅老賴,修養好幾個月才慢慢好起來。那他身子也大不如從前了。


    後來,老賴就連古董買賣都放下了。也就偶爾跟幾個老夥計一起看看瓷器,玩玩花草,提著籠子遛遛鳥。


    而且,不管怎麽樣,老賴絕口不提起麻二這個徒弟。大家也都知道,麻二是老賴心裏的一塊兒傷。麻二這事,直接導致老賴隱退古董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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