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的小西莊,天空是瓦藍瓦藍的,上麵還飄著幾朵棉花團似的雲。空氣是新鮮的,深深地吸上一大口氣,混合著野花和泥土芬芳,頓時讓人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神清氣爽。哪裏像幾十年以後,天灰蒙蒙的,幾乎看不出藍色。時不時就有個沙塵天,走在路上就刮得人臉生疼。


    董香香貪婪地吸了好幾大口幹淨的空氣,才背起一大筐豬草,踩在鬆軟的鄉間小路往家裏走去。


    迎麵望去是一排一排低矮的平房,四周是鬱鬱蔥蔥的樹,村邊還有一條清亮亮的小河,河裏有小魚遊來遊去,河麵上野鴨水鳥正在上嬉戲。


    ——這美得像一副水墨畫似的小村莊,就是董香香在30年裏一直心心念念的家鄉。


    其實,這一切說起來有點不可思議。2007年的那個夏天,董香香兩腿一登死在了病床上。哪裏想得到,再一睜眼,她就回到了1977年的這個春夏交替的季節。


    重新回到了16歲,董香香還是打心裏感激許母的養育和特愛。以後自然也會報答她,照顧她。至於許國梁,她絕對不會嫁了,就讓他和徐璐媛去“瘋瘋傻傻”地愛吧。


    董香香倒要看看沒有她這塊絆腳石,他們的愛情是不是還能經得住考驗?


    剛好,這兩天城裏的大姨生病了,許母收拾東西就急急忙忙地進城探親去了。許國梁平時都住在他從教的那所小學的宿舍裏。


    重生回來的董香香準備好好盤算盤算,到底怎麽才能打消許國梁跟她完婚的念頭?


    ……


    在小河邊洗衣服的陳小英,一抬頭,剛好看見董香香背著一筐豬草不急不緩地走過來。


    此時的董香香身上穿著一件新作的格子衫,襯得小臉幹幹淨淨的,彎彎的眉,杏核一樣的眼,那雙眼睛就像是清澈的小溪,眼睛裏還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沉穩。


    董香香走路的速度極慢,她身上一點屬於年輕人的活潑勁都沒有。隻有身後的那兩條又黑又亮的大辮子一甩一甩的,還略顯幾分孩子氣。


    陳小英是許國梁堂伯的兒媳婦,也算是董香香的堂嫂。她一看見董香香就咧嘴笑道。


    “香香,你可真是的,走路的姿勢越來越像你媽了。哪裏有半分年輕小姑娘的樣子呀?”


    旁邊的大嬸就說:“香香這孩子就是性子沉穩。小英,這話你也拿出來說?”


    董香香聽了她們的話這才意識到,她好像把三十年後的一些習慣不知不覺就帶過回來了。


    不過她倒並不怎麽驚慌,隻是笑著說道。“小英嫂子,我這不是總跟我媽在一起呆著麽?當然就越來越像我媽了。”


    她笑得的時候,臉上的眉眼都舒展開了。陳小英頓時就覺得董香香這小丫頭長得真漂亮。雖然沒長開,卻跟一朵小花骨朵似的,說不出的嬌嫩可愛。


    要說還是許國梁的老娘還真會挑兒媳婦,這董香香放在十裏八鄉都拿得出手,不止長得好看,還能幹活,對她媽還孝順。也就是年紀小了點,許國梁這都十九了,他要娶董香香的話,至少還得再等上一兩年吧?


    陳小英想著,就忍不住跟董香香開了個玩笑。


    “是呀,你跟你媽感情真好。你跟你哥感情也好吧,你身上穿的衣服是國梁給你扯布新做得吧?”


    她一說完這話,河邊洗衣服的婆婆媳婦都跟著笑了。


    大家倒是沒什麽壞心,就是起哄,想看董香香這個沒過門的小媳婦露出害羞的樣子。在農村裏,董香香這種情況其實已經可以完婚了。她本來就是養在許國梁家的,早點結婚頂多就是換間房子。


    可董香香就像沒聽出陳小英的暗示似的,大大方方說道。


    “對,是我哥給我扯得,我哥待我可好了,還給我買了一瓶雪花膏呢,可好用了。哎呦,時候不早了,小英嫂子,我先回家了,還得去喂豬呢!”


    “行,你趕緊回吧!”陳小英應道。


    董香香一走,那些婆婆媳婦就開始八卦。


    “唉,香香這是還小呢,還沒開竅呢?”


    “可不是麽,這才十六歲,哪裏懂得那些事呀?”


    “不過國梁已經挺大了,他也該作打算了。哪兒有這麽亂花錢的?不年不節的就扯布給小媳婦做新衣服?”


    “國梁跟咱們這些地裏刨食的不一樣,他不是在小學當老師麽?我聽說他一個月20多塊錢呢。他想攢點娶媳婦的錢,應該挺容易的。”


    “要我說,國梁媽真是不容易,一個人好不容易拉扯大兩孩子,現在也該是好好享福了。國梁是個有出息的,香香又是個孝順的,她這輩子算是值了!”


    “可不是麽。不過,說真的國梁媽還不到40呢,還是個當家的好勞力呢。這要擱在別的地方,還能嫁人呢!”


    “唉,你可別亂說!國梁媽聽見了,真敢拿刀砍你。”


    聽著她們的閑言碎語,董香香背著籮筐,不急不緩地往家裏走。


    這個年代,村裏每家每戶都會單獨養上一兩頭豬,養上一整年一隻豬能長到300斤。過年的時候殺掉做成臘肉,一家子能吃上很久。


    此外,董香香家裏還會養一窩兔子,一群隻雞,兔子肉和雞蛋都是要送到供銷社換錢的,用來購買一些油鹽醬醋生活用品。


    這時候,農民的手裏難得有幾個錢,所以村裏的人都很羨慕許國梁當老師的鐵飯碗。


    董香香回到家裏,就把裝著豬草的籮筐放在土牆邊。


    看著泥和秸稈稻草蓋的低矮小平房和用木板搭出來的兔子窩和雞圈。


    雖然有些破舊,可是她對這個家卻充滿了懷念。這麽多年來,她隻在夢裏回來過。


    董香香已經有20多年,沒做過伺候豬的活了。不過這些事情就像烙在她腦子裏似的。


    董香香先是拿出草喂上兔子,緊接著就開始切豬草,生火,摻和穀糠,上鍋煮潲水。


    隨著這番勞作,董香香就覺得年輕時的活力又回來了。她已經不在是那個躺在病床上,痛苦的老人,又變回了年輕力壯,精力充沛的少女。


    想到這些她心裏就充滿了喜悅。


    等到把豬和雞也都喂上了,董香香也出了一身透汗。她整個人都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幹脆就走到水缸旁,直接盛了一瓢水喝了。


    這時候,他們喝的井水比三十年後的礦泉水要好得多。甘甜清涼的,喝在肚子裏說不出的清爽。


    一碗水下肚,董香香才開始考慮自己的處境,她肯定是要離開許國梁的,還要離開這個家。當務之急,就是想辦法先掙點錢出來。


    上輩子,董香香跟著許國梁進城後,許國梁就不太管她了。董香香想盡辦法在一家私營的傳統糕點鋪裏,找到了一份賣力氣的工作。


    她不怕辛苦,幹活麻利,手腳也勤快,人又老實。相處下來,那位無兒無女的糕點師傅就收了董香香做徒弟。


    董香香在那家店裏幹了很多年,學了一手很好的白案手藝。到了後來,就算離開了許國梁,董香香也能靠著做點心養活自己,還讚了不少的錢。


    到了現在,就算年代不同了,董香香的第一個想法還是繼續做她的中式糕點。她完全可以做一些槽子糕、桃酥,拿去城裏賣。


    隻不過,這年頭,村裏的人都靠工分分糧食,董香香和許母兩人掙公分,勉強也夠一家三口吃飽飯的。雞蛋都要攢下來拿去換錢的,就連白糖都是稀罕物,他們一家子每個月才能領六兩糖票。


    而且,農民是不分糧票的,董香香又想弄到麵粉隻能高價去買。這一些都離不開錢。


    董香香現在手頭上隻有一塊五毛錢,這還是因為許母心疼她,給她點錢花。她現在年紀又小。就算想去城裏打工賺錢,許母也絕對不會同意的,怕她被人騙了。就算想借點本錢的話,也基本上沒可能。


    想到這些董香香就有點愁,她幹脆就院子裏外的來回轉悠。


    冷不丁抬頭一看,就看見土牆外麵種的向日葵了。這年頭,家家戶戶都會在房前屋後種上一些向日葵。收了葵花頭弄出瓜子,炒炒就當零食吃了。不吃的話也可以三毛錢一斤賣到供銷社去。


    董香香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在新聞裏幾次三番報道過的瓜子大王。


    瓜子大王幾經波折,幾次入獄,卻靠著賣瓜子攢出了滔天財富。據說,在1976年的時候,錢多放在家裏都發黴,就把10多萬塊錢拿到房頂上曬,這才被人發現的。


    瓜子大王可以做瓜子買賣,董香香也可以炒瓜子拿去賣。上輩子,董香香跟著師傅學得很雜,剛好也掌握了一些炒貨的小竅門。


    她手裏的那點錢就能買4斤瓜子呢。董香香越想越覺得賣瓜子比較靠譜,隻等著母親從大姨家回來,跟她說說,就可以開始動手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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