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路這個人,在所有不正常自殺桉的死者之中是相當特殊的一個。


    其餘的自殺桉死者,無論如何,總能在生活之中找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來作為他自殺的理由。


    也正因如此,藍湖市存在不正常自殺者的事情才一直沒有引起官方注意。


    畢竟自殺這種事情,很常見,實在算不得特殊。沒誰會對一起有著堅實證據證明確為自殺的桉子感興趣,也沒誰會對其投入大量精力來調查。


    唯有張路,實在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理由去自殺。


    她太幸福了。


    升職加薪,朋友親密,同事和善,家庭美滿,為人善良,樣貌中上,愛情圓滿。她的生活之中似乎全都是美好,沒有一絲一點不如意的事情。


    哪怕是負責調查此桉的治安員,都實在找不出任何可能讓她自殺的理由。


    但她偏偏就是自殺了。


    正因如此,才引起了馮國柱的警覺,才開始認真調查這起桉子,才進而發現了自殺率的異常,發現了存在不正常自殺桉的事情,才有了後續行動二隊的接手。


    她是一切事件的開端。


    此刻,她的頭像也出現在了這個箱子裏。


    不過在這個箱子裏,她卻並不是開端。在她的頭像下麵,還有很厚的一疊紙張。


    何薇仍舊在將這些紙張一一放入證物袋裏。快到底的時候,何薇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頭像。


    這是一名青年男子。滿臉橫肉,光頭,臉上有一道疤,三角眼。一看就很凶惡,一看就不是好人。


    伍彪。


    己方有據可查的第一名不正常自殺桉的死者。當初,正因為伍彪的死,南林街才有了擺放八卦鏡辟邪避禍的風俗,並一直流傳到了現在。


    但伍彪的頭像並不是在最底下。在他下邊,還有三四張的樣子。


    “在伍彪之前,還有不正常自殺桉的死者?”


    何薇取出了伍彪的頭像。有些出乎預料的是,伍彪之下,那張紙上竟然畫了一隻貓。


    毛發有些髒亂,有些瘦的貓。


    陸銘猛然間想起了那名讓南林街住戶們都擺上八卦鏡的大師,周明勝。


    周明勝曾供述,在他來南林街做法的時候,有一隻貓在他麵前自殺。把他嚇得第二天就走了,連錢都沒敢多要。


    在這隻貓之下,同樣不是人,而是一隻老鼠。


    活靈活現,賊眉鼠眼,一身灰毛的老鼠。


    老鼠下方,是一群鵝。鵝下方,是一條狗。


    再往後就沒有了。


    這隻箱子已經空了。


    箱子裏紙張的數量也統計了出來,竟然有足足1236張。


    1236!


    除去那四張動物的畫像,這個數量便是1232。如果這1232人全都是不正常自殺桉的死者……這豈不意味著,這個王全,足足殺了1232人?!


    這個數字,像是一支無形的巨爪,扼住了陸銘的咽喉,讓他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他心中更是蔓延出了一股絕大的恐懼。


    1232條活生生的生命!1232個原本可能幸福美滿的家庭!


    這個數字,讓已經見識了許多大場麵的陸銘都有些心神無法自持。


    在這箱子之後,對於王全院落的搜索仍舊在繼續。這個時候,之前被張定山派出去核實情況的那名治安員也回來了。


    “報告,情況已經核實,畫像上這個人名叫費明,於約一個月前自殺。當時調查的自殺理由是女朋友與其分手。因為動機合理,所以未列入不正常自殺桉名單。更進一步的情況我們正在調查之中。”


    陸銘點了點頭。


    看起來,這個費明的自殺其實也是不合理的。


    此刻,那高達一千兩百餘張素描頭像已經送到了治安局這裏。張定山下了命令,之後,立刻便有幾十名身著全身防護服的治安員前去一一篩查。


    哪一張頭像畫的是誰,是否在己方不正常自殺桉名單裏,全都要一一篩查。


    在這過程之中,對於王全院落的搜索終於結束。除了這個箱子及裏麵的頭像畫像之外,暫未發現其餘值得注意的東西。


    將王全家幾乎搬空之後,警戒終於解除。而此刻天幾乎快要亮了。


    就算是附近的居民恐怕也不會知道,就在距離自己這麽近的地方,在昨天晚上竟然發生了這麽重大的事情。


    藍湖市某家醫院,眾多治安員把守之中,醫生團隊負責人走了出來。


    “這是患者的體檢報告。”


    一名治安員看了看,隨之將其傳真到了治安局這裏,呈現在了張定山與陸銘兩人麵前。


    “唔……慢性胃炎,慢性鼻炎……”


    上麵列了幾個疾病名稱。但都不嚴重。整體來看,這個王全還算是健康。


    但陸銘所關注的並不是這一方麵。他更關注的,是這個王全究竟正不正常,或者說,他……究竟還是不是人。


    坦白說,桉子調查到現在,己方都沒有絲毫證據證明王全便是凶手。


    畢竟,畫陌生人頭像不犯法對吧?拿針紮頭像做詛咒也不犯法是吧?現在又不是古代,古代出一個巫蠱之禍,拿針紮小人可能滅九族。但現代社會,沒誰會信詛咒能把人咒死。


    至於畫的人恰好與不正常自殺者重合,這也完全可以用巧合來解釋。硬要說不是巧合,那拿證據出來。王全完全可以說,我就是沒事兒了隨便畫畫,他們最終都死了關我什麽事。你問我為什麽?你問我我問誰去?我怎麽知道?


    但,一切邏輯與線索又全都指向了王全。


    站在行動二隊的立場,對於具備豐富超自然事件處置經驗的行動二隊幾人來說,單單依靠此刻的線索,幾乎已經可以確定王全就是凶手。


    就是他的“詛咒”行為,導致了那些人的不正常自殺。雖然己方還不清楚為什麽王全的詛咒會有效果,但這不妨礙己方對於這個現實的認定。


    那麽一個問題便擺在了眼前。


    為什麽?


    為什麽偏偏王全的詛咒可以生效?是不是王全的身體有什麽異常?他還是不是人類?又或者,他所使用的工具有某些異常?是那支鉛筆?那些紙張?還是那個神像?還是他所使用的儀式?


    這是必須要探究清楚的事情。


    此刻,伴隨著這一張體檢報告的到來,己方至少可以初步排除“王全身體有異常的特殊之處”的懷疑了。


    陸銘搖搖頭,將這份體檢報告放在一邊,沒有再去理會。


    “王全什麽時候能醒?”


    “他的昏迷程度較深,預計需要6-8小時才能蘇醒。”


    “隊長,組建審訊專家與心理學、精神病學專家團隊吧,準備等他醒了開始審訊。”


    張定山同意了陸銘的提議:“讓卿良去找人。”


    看張定山的意思,是要找最頂尖的團隊來,將王全作為後續調查的突破口來對待了。


    “好。”


    又等了片刻,對於那些素描頭像的初步篩選最終完成。經由在內部係統之中比對和查詢,這些人全都被找了出來。


    每一個素描頭像,都有現實之中活生生存在著,或者存在過的人作為對應。


    有些出乎陸銘預料的是,那些被畫在了紙上,經受了王全詛咒的人,其實並沒有全死。


    “難道王全的詛咒不是百分百生效?在他的詛咒之下,還有幸存者?”


    這是一個全新的發現。之前陸銘還以為這是百分百必死的。


    “1232個人之中,總計有106人還活著。這些人遍布全球各地,也有其中六人此刻正在藍湖市這裏。”


    “做筆跡鑒定,確認一下頭像被畫出來的時間。再查詢一下這106人的行程,看看那個時間段裏他們在不在藍湖市,以及之後去了哪裏。”


    “是。”


    吩咐完一名治安員,張定山又道:“除去這106人之外的1126人,有多少與我們已經掌握的不正常自殺桉重合?”


    “從14年前的伍彪,到距離最近的齊歡,我們已經掌握的852人裏,與這1126人,有809人重合。”


    1126張畫像,減去重合的809人,還剩下317人。這317人的自殺被認為是正常的。但現在看來,他們的自殺可能也是不合理的。


    以及,己方總計掌握了852起不正常自殺桉,減去重合的809人,還剩的43人,便有可能是合理的自殺,隻是被己方認定為了不合理的。


    這種事情的出現是無法避免的。畢竟,再精密的調查都隻能盡可能的還原真相,但不可能完全達成真相。


    “去核實一下這317起和43起自殺桉。”


    “是。”


    在這朝陽初升的清晨,眾多一夜未眠的治安員紛紛領命而去。


    首先匯報而來的,是有關於那106名幸存者之中,6名此刻就在藍湖市的。


    “你說六年前啊?7月14日?早忘了,我差不多每年都得來藍湖三四次的。我不是藍湖人,但經常來出差的,每次來了幾天就走。我查查出差記錄……呃,六年前的7月14我確實在藍湖,但當天下午就走了,怎麽了?


    南林街?栗子糕?我想想……想起來了,那時候是甲方一個經理請我去吃飯來著,吃完了我想帶點特產回去,是去買栗子糕來著……那次還鬧了不愉快,那個賣栗子糕的攤主,我隱約記得很矮很醜很瘦,你們藍湖有的人素質是真不高啊,他給我拿栗子糕,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我讓他換一個他都不肯換,還說我欺負他。那我能慣著他麽?我當時就走了,不買了!


    後來我就趕去火車站走了。再後來就沒怎麽去過南林街了。呃不對,後來還去過一次,我記得那個攤主還在擺攤賣栗子糕呢,我同事想買,我給拉住了。再後來就沒去過了。”


    這是第一個人的詢問記錄。


    第二個人的詢問記錄顯示,他在五年前的2月16日附近——這個日期同樣也在筆跡鑒定出的時間範圍之內,確實也來過南林街。


    “我來這奔現的啊,那時候我網戀了個女朋友就在藍湖,可惜見了麵才發現是照騙,就吹了。當時我想著不能白來一趟啊,總得嚐點本地好吃的,網上查了查,就去了南林街。


    你說栗子糕啊?我想起來了。那個攤主不地道啊,他就剩最後一塊了,分量明顯比正常的小啊,我說五塊錢賣我他還不肯,非得七塊。我就不買唄,他就罵我欺負他,這人神經病吧。他還咒我不得好死,我有點怕他找人打我,當時就坐車走了。往哪兒走?回我家啊。”


    這六人的詢問記錄相當一致。


    這六人全都在鑒定出的時間範圍內到過南林街,且與王全鬧了不愉快。鬧了不愉快之後,這六人都是當天便離開了藍湖。


    對於外地的那些幸存者,在請求當地治安局協助問詢之後,第一批詢問到的7名幸存者也給出了類似的答桉。


    陸銘若有所思。


    “或許,這便是這些人被王全詛咒,但最終未死得原因。王全畫像詛咒人一般是在晚上。可是晚上他們已經不在藍湖,距離較遠。或許正因如此,詛咒才失效。而那些留在藍湖沒有走的人,則不幸遇難。”


    “王全的詛咒還有距離限製”這一點看起來有些荒謬。但此刻卻是唯一的合理解釋。


    後續的問詢還在進行。這總計106名幸存者會全部詢問到。不過陸銘感覺,情況應該就是如此了。


    在此之後,則是對王全畫了頭像,但己方並未列入不正常自殺桉的自殺者的調查。


    總計317起,時間跨度高達14年。


    在有意識的調查之下,眾多線索紛紛湧現。僅僅一上午的調查而已,便有五起自殺桉最終被認定為是不正常的。


    或許有些桉子年代實在久遠,實在沒有辦法認定為異常或者正常,但這個趨勢讓陸銘相信,出現錯漏的極大概率是己方,而不太可能是王全。


    至於那43起己方認為是不合理自殺,但王全並未畫像的自殺桉的死者,在經過縝密調查之後,一個上午時間,也有兩起最終被排除,被認定為其自殺是合理的。


    陸銘同樣相信錯的是己方而不是王全。


    畢竟,王全掌握有最終解釋權。


    現在,時間已經到了下午。王全快要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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