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探頭顯示,這一男一女在走出一段路之後,順手便將三個栗子糕扔到了垃圾桶裏,一個都沒有吃。


    男女孩之間相互抱怨了幾句,吵了幾句嘴,之後便走了。


    王全這裏,在女孩丟下20塊錢,拿走三個栗子糕之後,終於不再叫嚷。他坐在那裏,神情蕭瑟,口中卻仍在都囔著什麽。


    聲音很低,哪怕旁邊的行人都聽不到。但定向收音設備還是捕捉到了他的聲音。


    “都欺負我,都來欺負我……”


    都囔著都囔著,他眼角兩行濁淚流出,雙手抱頭,無聲的哭泣了起來。


    他好像很傷心。


    如今已經四十多歲的他,皮膚黝黑身材矮小,衣服破破爛爛。無聲哭泣著的他,像是已經被全世界拋棄,又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原本應當是一個家庭的頂梁柱,原本應當是堅強有力的象征。但現在,弱小的王全卻像是一個孩童般哭泣。再加上前方放著的小餐車,好一副生活艱難,鐵人落淚的慘狀。


    旁邊不明真相的行人看到,各自搖頭歎息,心有所感。


    生活從來都是艱難的。這一點,誰都真切的感受過。如今生活能將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逼到像是小孩子一般哭泣,誰知道明天生活會不會也將自己逼到這種地步?


    人都是有感情的。這種情況,怎能讓人不感同身受?


    監控室之中,陸銘的眉頭深深皺起。


    如果不是真切看到了之前的經過,恐怕陸銘也會被騙過去,從而對王全心有同情。


    可是,他明明看到了,根本就沒有人欺負王全。反而是王全強買強賣,那對情侶不願惹麻煩,吃了啞巴虧,怎麽鬧到最後,反倒像是他受了天大委屈一樣?


    “這人腦子有毛病吧?”


    “再看看。”


    王全哭了好大一會,才慢慢恢複正常。擦幹眼淚之後,他仍舊守在餐車前等待顧客。


    下午沒有什麽事情發生。一直到晚上,又過了晚高峰,王全才帶著剩下的栗子糕,推著餐車回了家。


    沒一會,他又出了門。


    兩名身穿便服,偽裝成食客的治安員悄悄跟在了他身後。


    王全徑直走著,一直來到了一家辦公用品店裏,從店裏買了一包a4紙。


    “a4紙?他要這個做什麽?”


    陸銘心中滿是疑惑。


    以王全的生活狀態,怎麽看都不像是能用到a4紙的樣子。何況還是一買一包。


    這是一個值得注意的點。


    陸銘將其記下,繼續觀察。


    買了紙之後,王全又買了一隻燒雞,幾瓶啤酒回了家。


    安裝在附近高樓上的高分辨率鏡頭拍攝下了王全吃完飯的情景。


    他吃著燒雞,喝著啤酒,一直到將要午夜,才胡亂躺在床上睡了過去。那一包a4紙始終沒有打開。


    第二天時候,王全隻做了一板栗子糕,繼續推到南林街上出攤。


    今天的生意比起昨天差了一些。一個午高峰,栗子糕不過才賣了半板。


    下午沒什麽生意,王全坐在椅子上,低頭刷起了手機。刷了一會,他還脫了鞋,將滿是皴泥的腳也踩在椅子上,一隻手刷手機,另一隻手不自覺的在腳上摳了起來。


    陸銘知道,王全切栗子糕的時候,從沒洗過手,也沒有戴手套。直接用摳腳的手去拿栗子糕……


    何薇撇撇嘴,有些不舒服。陸銘也感覺有些惡心。


    這一幕或許很勸退顧客。但可惜的是,餐車較高,將坐著的王全擋住了大部分。行人如果不特意觀察,是看不到這一幕的。反而是通過監控探頭觀察王全的陸銘等人,因為視角較高,能清晰看到這一幕。


    等了許久,又有兩個女孩子結伴來到了王全的餐車之前。


    “老板,拿三個栗子糕!”


    王全放下腳,站起來,開始切栗子糕並包裝。


    便在這個時候,旁邊又走過來一名女孩子。那女孩子來到之前兩個女孩子之前,用力拉了拉其中一人,附耳過去低聲說了些什麽。之後那女孩子便滿臉嫌棄惡心的樣子,直接道:“我們不要了,走了。”


    從最後那名女孩子的角度來看,她應當是看到了王全摳腳的畫麵。


    王全一怔,道:“這都切好了,怎麽不要了?”


    不知情的那名女孩子也低聲道:“怎麽了?現在不要……好像不合適誒。”


    知情的那名女孩子沒好氣道:“他剛扣了腳!沒洗手就給切的栗子糕!惡心!”


    “啊?好惡心啊,不要了,我們走。”


    “你們不能走!我都切好了你們再不要?沒你們這麽欺負人的!”


    王全漸漸激動了起來。


    那名有些潑辣的女孩子不甘示弱,也叫了起來:“你自己不講衛生,剛摳腳就切栗子糕,你惡心人呢吧?不去舉報你就好了,還敢不讓我們走?我們就走!”


    “你們,你們……”


    王全呼呼喘著粗氣,眼圈也漸漸紅了起來:“你們欺負人!你們欺負老實人!你們看我窮就欺負我是把?我告訴你們,我不怕你們!大不了拚命!”


    行人們漸漸圍了過來,交頭接耳的議論著。


    一邊是賣栗子糕的四十多歲的小攤販,滿麵風霜,形容落魄,身材矮小瘦弱。一邊是光鮮亮麗,看起來十分潑辣的年輕女孩子。


    公眾輿論向哪邊倒,很顯然。


    甚至於,一些不善的議論已經漸漸傳了出來。


    “現在的年輕人幼……”


    “哎,人心不古啊。”


    潑辣女孩氣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大叫道:“誰欺負你了!你剛扣了腳!用摳腳的手去拿栗子糕,我們不買怎麽了!到底是誰欺負人!”


    “我們走吧,走吧……”


    旁邊那名女孩小聲的勸著她。潑辣女孩一把甩開她:“大家夥給評評理,到底是誰欺負人!”


    聽到真相,圍觀群眾們恍然大悟,輿論立刻一邊倒:“你這個人,看著挺大年紀了,怎麽這麽不講理?”


    “就是,剛扣了腳就拿栗子糕,多惡心啊……”


    王全滿臉激動,大叫起來:“你們都欺負人!都欺負我!都看我窮,看我矮,看我沒錢就來欺負我是吧?你們都是一夥的!”


    群眾們立刻群情激奮,紛紛叫了起來。潑辣女孩同樣不甘示弱:“我今天非得給你好好掰扯掰扯!”


    她上前去,拿起那個栗子糕,向人群展示:“看看,上邊還有黑手印!惡心死了!他就拿這種東西來賣!沒道德!沒素質!”


    她拿起栗子糕,狠狠砸在了王全身上。


    王全渾身一震,滿是絕望——雖然陸銘很難理解,但他確確實實從王全的眼神之中感覺到了名為絕望的情緒——的看向了潑辣女孩,眼淚滾滾而出,仰天哀嚎一聲,蹲在地上抱頭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大叫:“老實人活著怎麽就這麽難,誰都來欺負我,嗚嗚嗚,看我窮就欺負我,沒法活了啊……”


    潑辣女孩被氣的似乎沒了理智,哇呀呀大叫一聲,一把就將王全的餐車踹到一邊,上邊的栗子糕,紙袋子什麽的灑了一地。圍觀群眾紛紛叫好。


    王全滿是絕望麻木的看著灑落一地的栗子糕,紅腫著眼睛看向了潑辣女孩。


    “你這麽欺負人,會不得好死的。”


    “你還敢咒我!老娘跟你拚了!”


    “治安員來了!”


    一名圍觀者叫了一聲,又向著潑辣女孩叫道:“快走,我掩護你!”


    潑辣女孩在同行女孩的拉扯下快速離開。片刻後治安員到來,圍觀群眾便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話語之中大多是對王全的指責。


    王全怔怔坐在路邊,頭發淩亂,眼睛紅腫,落魄之至。他始終沒有說話,對於外界的動靜沒有任何回應。


    治安員來了又走,圍觀群眾也漸漸散去。良久,王全才漫漫站起身來,將栗子糕一塊一塊的撿到餐車上,蹣跚著推著餐車回了家。


    監控室。


    “這個王全很明顯不正常。你們應該也感覺到了,他說的那些‘你們欺負人’並不是假話,而是他自己心裏真的是這麽認為的。”


    稍微一個明事理的人便能看出沒人欺負他。事件的根源也在他自己身上。但他偏偏就是認為別人在欺負自己。


    “請心理學和精神科專家來。”


    “是。”


    不久,從藍湖市某大學心理係請來的心理學教授,與從精神病院請來的精神病專家聯袂而至。


    看了之前有關王全的視頻錄像,幾名專家討論了片刻,才道:“他的精神狀態看起來確實不正常。我們初步懷疑他有智力障礙,或者被害妄想症,又或者其餘的一些精神疾病。具體是什麽,我們無法做出準確判斷。這需要更進一步的詳細檢查。”


    “精神或智力不正常,這一點可以確定是吧?”


    “是。”


    “這就足夠了。謝謝。”


    送走幾名專家,陸銘才感覺,如果王全有智力障礙或者精神病的話,那就合理了。


    正常人通常情況下是無法理解精神病人的思維的。就像此刻誰都知道沒人欺負他,但他偏偏就是認為有人欺負自己一樣。


    “如果王全就是那個掌握了超自然能力的人,那,看他模樣,在他以為自己受到了極為嚴重的欺負的情況下,他今天很有可能使用這種能力來報複。受害者,可能就是那個潑辣女孩。”


    何薇立刻站起:“如果是這樣,那抓捕就必須提前了。”


    在高度懷疑王全就是凶手的前提下,行動二隊當然不能坐視有新的受害者出現。哪怕會麵臨一定的風險,該抓捕時也要果斷出手。


    張定山默然思考片刻,做出了決定。


    “第一,何薇,你帶隊到王全家附近待命,並製定抓捕方案。


    第二,調高對王全的監視力度,增加房間內監視設備。一旦察覺到王全有可能使用該能力,立刻抓捕。


    第三,派人手去暗中保護那名可能成為受害者的女子。”


    “是。”


    一係列安排部署了下去。在王全家附近幾個合適的地方便又多了幾個監視器,隻要不拉窗簾,這些監視器便能透過窗戶將王全家的所有房間看個通透。


    何薇則抽調了一批精銳治安員來到了王全家附近,確保一旦接到命令,立刻便可以進行抓捕。同時,考慮到王全家可能會存在某些己方沒有掌握,且暫時無法理解的超自然力量,而這些力量可能會對周邊安全造成威脅的緣故,張定山還以行動二隊的名義聯係了距離藍湖市最近的駐軍,要求他們做好了應急準備。


    位於王全家周邊的商戶、住戶等,考慮到可能打草驚蛇的緣故,張定山並未將他們疏散,而是指派了一批治安員去蹲守,在有需要的時候,可以立刻保護他們疏散到安全的地方。


    一張天羅地網已經在悄無聲息之間布下。


    外鬆內緊之間,暗流湧動。身為此事核心的王全,則仍舊呆呆的躺在床上。


    他沒有收拾栗子糕,沒有準備第二天需要用到的材料,什麽都沒有做,就那樣靜靜地躺著,像是躲在角落獨自舔砥傷口的小獸。


    天漸漸地黑了。晚高峰到來。陸銘一顆心也漸漸提了起來。


    晚高峰是人最多的時候。如果這個時候鬧出事來,很容易出意外。


    幸運的是,王全在整個晚高峰都沒有什麽動作。


    時間悄然流逝,夜漸漸深了。一直到了接近12點的時候,始終躺在床上的王全終於有了動作。


    他房間裏並未開燈,但具備微光夜視功能的攝像頭仍舊清楚的顯示出了他房間內的動靜。


    王全從床上下來,開燈,取出那包昨天買的a4紙,打開,取出一張攤在桌子上,然後抓起了一支鉛筆,開始在紙上勾畫。


    “這家夥竟然還會畫畫?素描?手藝好像還不錯?”


    陸銘心中滿是驚異。


    攝像頭清晰拍下了王全在a4紙上勾勒出的畫麵。


    那是一名女孩的頭像。短發,眉毛較重,嘴唇較薄,左臉頰有一顆黑痣……


    陸銘感覺莫名熟悉。旁邊,張定山忽然間站了起來。


    “他畫的是白天那個潑辣女孩。”


    陸銘心中一驚。


    “何薇,立刻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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