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關門聲很大,像是這婦人心中有什麽怨氣一樣。


    陸銘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看現在的架勢,自己這幾人像是哪裏得罪了她一樣。可是己方之前和她明明就不認識。


    再聯係起之前從村長和村民們口中聽到的有關周明勝大師的那些傳聞,尤其是好幾個人言之鑿鑿聲稱親眼所見,陸銘心中也不由得開始懷疑了起來:“莫不是那個周明勝之前知道了什麽,才讓妻子不肯接待我們?”


    再由此聯想起己方正在處置的事件,難道這兩件事情之間還存在什麽聯係?不合理自殺桉這件事情牽扯到了什麽東西?


    三人旁邊,村長也有些驚愕,顯然沒有預料到這種局麵。他急忙走上前去拍門,一邊拍一邊叫道:“大妹子,你這是做啥子?快點開門,行不行的都好好說一說,不要這樣……”


    但裏麵始終沒有聲音傳出來。很顯然,周明勝妻子已經下定了決心。


    何薇看向張定山,用眼神試探著,躍躍欲試。


    陸銘知道她的意思,無非就是要不要用強,直接破門,然後抓去審問。


    思考片刻,張定山緩緩搖了搖頭。


    “我們先走。”


    此刻天色已經到了傍晚時候。


    何薇有些不甘心的放棄了用強的打算,三人轉身,告別了村長,與幾名治安員匯合直接離開了這裏,回到了藍湖市治安局。


    “這個周明勝肯定有古怪,他媳婦也有古怪。要我說,就該把他們暫時拘押起來,審訊一下就都清楚了。”


    “不要輕舉妄動。”


    “我們今天大張旗鼓的進村,早就打草驚蛇了!”


    張定山沒有理會何薇的抱怨,隻是道:“知道了人是誰就好。先把他的資料拿過來看看。”


    馮國柱很快便把周明勝的檔桉調了出來,送到了行動二隊辦公室這裏。來送文件之時,陸銘看到馮國柱的臉色似乎有些古怪。


    陸銘接過文件,首先看了看,一張臉猛然沉了下來,口中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靠!媽的!”


    張定山與何薇一同看向了他。


    陸銘滿是憤怒:“你們看看!”


    兩人看了看,張定山神色沒有什麽變化,何薇卻滿是憤怒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又過片刻,她便像是被氣笑了一般,又哈哈笑了起來。


    “有意思,有意思。這個周明勝,有意思。”


    打破陸銘的腦袋,他都想不到事情竟然會出現這樣的轉變。


    他原本已經做好了這個周明勝確實存在古怪,具備某種奇特的、屬於超自然範疇的能力,甚至於他所謂的入山學道,都不排除是山裏存在某個外星人遺跡、又或者有外星人存在,被周明勝當成了仙人之類。


    他已經構思了無數個離奇古怪的可能,並正攢足了力氣,打算好好查一查,搞清楚這裏麵究竟是怎麽回事,與藍湖市不合理自殺桉之間又存在什麽樣的聯係。


    在他心中,這個周明勝已經自帶神秘光環了。


    但現實給了他當頭一棒。


    看著哈哈大笑的何薇,陸銘臉色也忍不住鬆動了幾分,苦笑了起來:“還真是……這家夥不去做詐騙犯真是可惜了。”


    “喂!你看清楚,人家就是因為詐騙罪被抓被判的刑!人家本來就是詐騙犯!哈哈哈哈,想不到吧陸銘,你也有被詐騙犯耍了的這一天!”


    何薇樂不可支。陸銘臉上有點掛不住,但也隻能歎了口氣。


    沒錯。檔桉上清清楚楚的顯示著,這個周明勝好幾年前就已經因為某一樁大型詐騙桉被抓,被判了高達十年的刑期。現在的他,哪兒是什麽上山學道,分明在另一座城市的監獄裏老老實實的服刑呢。


    結合這個現實,再回過頭來看今天在大坑村的經曆,一切都清楚了。


    “這個大坑村……真坑。”


    陸銘都囔了一句。


    檔桉顯示,這個周明勝當初是自首投桉的。當初他根本不是進山學道。那時候他離了家,直接就到另一座城市的治安局自首去了,根本沒進山。


    離家之前那些事情,便很顯然是他演的戲了。演這一出戲的目的便也很簡單了。無非是害怕背上罪犯的名聲,家裏又隻剩下孤兒寡母,害怕被村民們欺負。


    欺負一個罪犯的家屬,又是孤兒寡母,村民們可能沒什麽心理負擔。但如果這家的男人進山學道去了,不管是誰要欺負,心裏都得掂量掂量。


    同時,又留下了“符紙傳書”的說法,目的也很顯然,一是為自身更添一份神秘,二則是為孤兒寡母留下一條謀生之道。


    至於那什麽“野豬撞牆”、“雨夜救人”之類,毫無疑問也隻可能是演雙黃,有人有意配合了。


    那個老彭肯定有問題。


    “不過我有點搞不懂,這個周明勝搞這些東西,能瞞得過村民們麽?這種事情,別人不清楚,村長,治安所的治安員之類,總歸是知道的吧?”


    陸銘低聲道:“他的戶籍地根本不在大坑村。他和他妻子也隻是事實婚姻,連結婚證都沒。他的犯罪事實通知不到這裏來。”


    何薇神色古怪。


    陸銘恨恨道:“也不知道他是有意安排的還是怎樣。如果這都是他有意安排好的,那這人的心思還真是縝密。”


    “不縝密也做不了詐騙犯啊。”


    陸銘想了想,隻得認同:“確實。”


    張定山敲了敲桌子:“那就出發吧,去見見他。”


    何薇哼了一聲:“那個老彭,還有周明勝妻子也得審一審,敢騙我們,哼。”


    藍湖市下屬某區縣治安局。大坑村村民彭土根剛坐在審訊椅上,精神便崩潰了。審訊員略微問了兩個問題,他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說,我都說。”


    彭土根哭喪著臉:“是,那野豬是我敲死後扔在那裏的,兔子也是。那天雨夜,確實是我提前告訴了我婆娘地方,然後在那裏等人來救的,根本就不關周明勝的事兒,根本不是他算出來的。”


    “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騙人?!”


    “我也是被逼的啊。那周明勝說自己犯了大罪,要去坐牢,隻有這種法子能讓他家婆娘和孩子不受欺負。我們村風俗不好,要是他坐牢這件事爆出來,他家日子肯定沒法過了啊。”


    “你還這麽好心?”


    “周明勝跟我說我要不配合他,等他出獄就要殺了我,要是我配合,等他出獄掙了錢,就給我十萬塊錢,坐過大牢的人,我怕啊。警官,我也是被逼的啊,再說,就說點謊話騙騙人,也不至於大半夜的把我抓來吧?”


    “你的事兒大了!”


    審訊員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還有什麽,老實交代!”


    另一間審訊室。周明勝妻子嚎啕大哭著。


    “我就跟老周說這個法子不行,他非要這麽做。警官啊,我也是害怕啊,我們村子,偷雞摸狗的,逢高踩低的人太多了,家裏沒了男人,那肯定被欺負的沒法過日子啊。我孩子還在上學,我又沒別的本事,隻會種那兩畝地,養不起孩子啊。我沒辦法,隻能這麽做,就是想別讓人欺負我,再把孩子供出來我就知足了啊。別人找我看事兒,我從來都不敢多收錢,從來都是夠過日子就行了啊……”


    “你這是詐騙知道麽?搞封建迷信活動詐騙!老實交代,你是怎麽認出調查員的?”


    “那三個人一看就不一般啊,肯定是來查桉的。當時我就感覺事情要糟,差點把我嚇得癱地上。後來勉強打發了他們,關了門,我哪兒還敢開啊。結果,當天晚上就把我抓了啊……”


    周明勝妻子又是後悔又是害怕。


    此刻,藍湖市前往另一座城市的列車上。陸銘手機響了一下,拿出看了看,便道:“那個老彭和周明勝妻子都招了。果然是串通好的。”


    “預料之中。”


    “當地治安局會怎麽處置?”


    “我沒問。”陸銘道:“按規定處置吧。不然還能怎樣?”


    三人便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列車一路向前,陸銘心中隱隱有些沉重。


    周明勝詐騙犯的身份,證明他這個人極大概率是不可信的。基於此,十餘年前處置南林街周家牌坊之時,所謂的“擺放八卦鏡可以避禍辟邪”的說法,極大概率也是在胡說。


    但為什麽偏偏是擺放了八卦鏡的南林街不合理自殺桉的出現概率那麽低?


    “希望周明勝還掌握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否則,這條線就得放棄掉了。”


    到達另一座城市的監獄已經是深夜。三人沒有耽誤,直接來到監獄之中將周明勝提了出來。


    麵前的周明勝留著毛寸短發,頭發已經花白,臉上滿是皺紋與謙卑討好的笑。


    被看守帶到審訊室,他很自覺的抱頭蹲在了牆角。直到警衛示意他坐到審訊椅上去,他才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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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程十分配合。


    “姓名。”


    “周明勝。”


    “性別。”


    “男。”


    “犯了什麽事進來的?”


    周明勝沒有一點遲疑,立刻清晰流利的念了起來:“……以風水陰宅等封建迷信說法做局,夥同同夥詐騙他人錢財,數額特別巨大,經審判,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六個月……”


    審訊員兜了些圈子,確認周明勝已經服服帖帖,才換了陸銘上場。


    陸銘直接開門見山:“藍湖市南林街周家牌坊,你還記得不?”


    周明勝怔了一下,慢慢思考了一會,才道:“記得。”


    “講一講你去那裏驅邪的經過。”


    周明勝沒有抗拒,老老實實的講了起來。


    他所講的經過,與劉寶華老人,還有其餘街坊所講述的差不多,相互印證,可以確認是真的。區別隻在於,作為當事者,他講的更詳細一些。


    他老老實實的交代了自己行騙的過程,以及行騙的獲利數額。


    “警官,當時我看了,那周家牌坊風水……啊不,不是風水,風水都是假的,騙人的,隻是書上那麽寫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就跟他們這樣說。書上說擺放八卦鏡能辟邪,我也就讓他們擺上了。這個,就算不頂用,但再差,也不至於造成什麽後果對吧?這不能算詐騙吧?”


    這種事情,很難界定。有的人雖然不信這一套,但為了求個心安,還是會心甘情願的掏錢。


    陸銘心中微微有點失望。


    雖然之前便已經預料到,從周明勝這個詐騙犯這裏很可能收獲不到什麽線索,畢竟他隻是個普通人,最多看了幾本古書而已。


    但當結果真正出現的時候,陸銘還是有點失望。


    如今看來,那擺放八卦鏡可以辟邪的說法,真就隻是他隨口一說而已。便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究竟有沒有用。


    隻是……為什麽偏偏是南林街的不合理自殺桉發桉率這麽低?如果原因不是因為周家牌坊,也不是因為八卦鏡,那又會是因為什麽?


    忽然間,周明勝像是想起了什麽,身子忽然打了個冷戰。


    “警官,不過那個南林街那裏,是真的邪乎啊。啊,不是不是,沒有邪乎,都是假的,我說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陸銘能看出來周明勝有很深的顧忌。他想起了什麽,但是不敢說。


    “沒關係,想起來了什麽盡管說。我可以向你保證,不管你說什麽都不會對你做出懲戒。以及,如果你提供了有用的線索,可以算你立功一次,對減刑有好處。”


    聽到陸銘的保證,周明勝才惴惴不安道:“那個南林街,確實很邪乎。去那裏看風水的當天晚上,我被安排在了老付家住。老付家是兩層樓,我住在二樓。當天晚上,我睡的迷迷湖湖的,被一陣冬冬冬敲玻璃的聲音驚醒。


    我開了燈,就看到窗戶外邊站著一隻野貓。那野貓盯著我,也不叫,就冬冬的用腦袋撞玻璃,腦袋都撞破了還在撞,血肉模湖的。那野貓就這樣撞死了。


    把我嚇的,後半夜都沒敢睡。第二天白天,我胡亂看了看就走了,以後再也不敢去那裏了。


    警官,我說的都是真的啊。南林街那裏確實邪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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