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營業的商店裏擺一點招財納福,解禍辟邪的東西,譬如關公像、財神像、招財貓之類的,是很常見的事情。全球各地都有這種習俗,這不奇怪。


    隻是,南林街這裏卻是清一色的八卦鏡,這就有點奇怪了。


    來開店的人來自五湖四海,四麵八方,怎麽這麽統一?


    再結合不合理自殺桉之中所顯露出來的,南林街這裏表現出的嫌疑,這不能不讓陸銘多想。


    與張定山何薇兩人講述了自己的發現之後,三人很快便決定再深挖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張定山直接與馮國柱通了電話:“調一批治安員到南林街來。不要穿製服,要穿常服。最好麵嫩一點,越像學生越好。”


    過了約摸一個小時,一隊治安員總計二十人來到了南林街。


    陸銘看了一眼,便看到這些治安員俱都十分年輕。穿上常服之後,與普通年輕人一般無二。說是大學生應該沒人會懷疑。


    “從現在開始,你們要扮演一名參加社會實踐活動的民俗文化專業的大學生。南林街這裏絕大多數商店都習慣性在吧台那裏擺一個八卦鏡,你們要挨個去采訪店主,擺八卦鏡的目的是什麽,以及,這種習俗,他們是從哪兒知道的。”


    年輕治安員們表現出了良好的素養。陸銘明顯從他們臉上看出了疑惑,似乎他們對於所謂的八卦鏡十分不解。但他們仍舊沒有絲毫遲疑,沒有多問,直接接下了任務。


    張定山說完,陸銘補充道:“我來分配任務。經統計,南林街這裏各類商店總計有936家,分別編號為1到936號。這裏有二十三張表格,每一張表格上有約40家店以及店鋪名稱。每人領一張,負責表格上相應店鋪的調查。還有,這裏是一些小禮物,你們帶上一些。”


    眾人旁邊是一輛麵包車。車裏滿是紙抽、濕巾、鑰匙扣之類的小禮品。治安員們每人取了一些,便各自分頭出發。


    要做社會調查,一點小禮物是不可或缺的。


    行動二隊三人也沒有閑著。他們每人也取了一張表格,帶上相應的小禮品出發前去調查。


    此刻午高峰已經過去。食客們大多已經散去,飯店正處在打掃及準備階段。這個時候他們應當是不怎麽忙的,現在去調查,應該不會耽誤他們時間以至於引來反感。


    陸銘便來到了一家主營串串的飯店。


    “你好,我們還沒有營業,要到五點。”


    一名正在拖地的服務員看到陸銘,立刻直起身來,臉上露出了標準化的微笑。


    陸銘看了看吧台,便看到那裏也擺著一麵八卦鏡。


    “你好你好,我不是來吃飯的。我是民俗專業的學生,想要進行一項社會調查,您放心,我就隻問幾個問題,耽誤不了您多長時間。這是一點小禮物,請您收下。”


    陸銘帶著笑,十分禮貌。


    那服務員微微遲疑一下,道:“行。你想問什麽?”


    “我發現南林街這裏的店鋪,吧台那裏好像都擺著一麵八卦鏡。請問您知道原因麽?是你們老板擺在這裏的麽?”


    “當然是老板放的啊。我們打工的,怎麽可能關心這東西。”


    那服務員道:“原因,還能是什麽原因?辟邪唄。”


    “是老板說的嗎?”


    “不知道啊,我猜的。”


    陸銘道:“能麻煩您給老板打個電話問一下麽?我們進行民俗調查後會製作一部紀錄片,這家飯店可能也會出鏡,會有一定的宣傳效果。您的老板應當不會拒絕。”


    那服務員聽到陸銘要找老板,本能的便要拒絕。但聽到後邊的話,還是道:“我沒老板電話。你找店長吧。店長!”


    “來了來了。”


    一名十分幹淨利落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聽了陸銘的話語之後,十分痛快的摸出了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講述完這裏的事情後,她將手機遞給了陸銘:“諾,你跟老板說吧。”


    “您好您好。”


    話筒裏傳出了不太標準的普通話:“紀錄片啊,麻煩把我的店子拍漂亮一點啦。你說那個八卦鏡哦?就是辟邪啦。別人都這樣搞,我也這樣搞嘍。隨大流,不吃虧啊……上家店主告訴我的嗦,反正無所謂啦,我就擺了一個。”


    “謝謝,謝謝。”


    在表格上記了一筆之後,陸銘來到了第二家店。


    這家店的老板正好在這裏,便直接見了陸銘。


    “辟邪嘍。房東說的,他說這裏的店子都這樣,我就擺上了。”


    一連調查了40家,無論飯店還是超市,煙酒店還是按摩店,隻要是能聯係上老板的,陸銘得到的結果幾乎全都一致。


    避禍辟邪,招財納福。至於這種說法從哪兒來的,也無非是前任老板、房東、同行之類。


    那些老板聯係不上的,也從店長、店員的口中得到了類似的結果。也有不配合的,但數量較少,僅有兩家,不足以對整體統計數據造成影響。


    人的心理十分奇妙。陸銘能明顯察覺到,這些老板之中,有相當一部分其實是完全不信這一套的。但處在某一個環境之中,人便有了從眾心理。


    既然大家都這麽做,那我也這樣做好了,反正也沒什麽壞處對不對?說不定有點用呢。


    到了晚上時候,匯總了所有的調查報告,陸銘看到,其餘人的調查結果與自己的調查沒什麽區別。


    答桉仍舊是那個答桉。來源也仍舊是那幾個。


    第二天時候,另一場調查再次開始。仍舊是這二十名治安員。隻不過這一次的調查範圍,從南林街換成了其餘的地方。


    治安員們開始統計南林街之外的,擺放八卦鏡的店鋪的占比。


    這次總計隨機抽取了二十條街區,其中有與南林街相鄰的,也有距離較遠的。耗費一整天時間,總計四千餘個統計結果匯總到了陸銘這裏。


    陸銘看到,除去南林街之外,其餘街區的店鋪擺放八卦鏡的占比僅有12%左右。而,南林街這裏足足高達97%。


    就算這12%,其中也是與南林街相鄰的兩條街區貢獻了大部分數字。如果去除這兩條街區,那整體占比就會降低到不足10%。


    這就表明了一個很明顯的趨勢。


    擺放八卦鏡以避禍辟邪,幾乎是南林街獨有的風俗習慣。除了距離最為接近的兩條街區略微受此影響,擺放八卦鏡的概率高了一點之外,再之外的街區根本就沒有這種風俗。


    那麽一個很顯然的問題是,為什麽南林街會有這種風俗?這種風俗,與那種不合理自殺桉之間是否有關聯?


    “正經”的調查組根本不可能查到這一步。同樣是那個原因,他們要遵循“常理”。而按照常理來說,擺不擺八卦鏡,怎麽可能和自殺有關係?


    不擺八卦鏡的店鋪或者家庭,其住戶自殺率便高?荒謬。


    但行動二隊不同。


    對於張定山、陸銘、何薇、呂卿良四人來說,再稀奇古怪的事情,隻要表現出了嫌疑,就一定會繼續查下去,勢必要將隱藏在其背後的深層邏輯挖出來才肯罷休。


    放到這一次的調查上,調查南林街這種風俗的來源,便成了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在南林街這裏經營店鋪的,大多數都是租客,且大多數時間不久。在他們開店之前這種風俗就已經存在了。要調查這種風俗的來源,還是要找這些門麵的房東,以及原住民、開業時間至少也在十年之上的老店的老板才行。”


    “這個簡單。我讓馮局做一份統計表格來。”


    陸銘抓起電話打給了馮國柱。第二天時候,一份文檔便送到了幾人手中。


    文檔之中詳細列明了南林街每一家店鋪的產權人,以及每一家店的開業時間。開業時長在十年以上的,還列明了老板的聯係方式。


    接下來便是新一輪的走訪調查。


    藍湖市,城市郊區,一處有些年代的老小區裏,一眾老年人正坐在一家棋牌室門口曬太陽,隨意的閑聊著什麽。棋牌室裏麵有幾張麻將桌,還有象棋、圍棋之類,同樣有人在興致勃勃的廝殺著。


    “請問,劉寶華先生在這裏麽?”


    張定山一行三人的到來,引來了眾多目光的觀察。


    這種老年棋牌室,年輕人還是很少來的。


    “我就是,你們找我?”


    棋牌室門口,一名手中提著鳥籠,腦袋半禿的老頭子打量著三人。


    陸銘臉上堆起笑容,十分恭敬道:“大爺您好,我們是民俗學院的學生,來這裏做一項社會調查的。我們想問您幾件事,行麽?”


    老頭子似乎很有談興,聞言笑嗬嗬道:“不就是聊天嘛。行啊,問吧。小趙!拿三個馬紮來。”


    “哎!來了!”


    被稱呼為小趙的大肚子中年人拿來了三個馬紮。何薇則堆起笑臉,取出小禮品,給曬太陽聊天的老人們發了一圈。尤其是劉寶華,直接給了三倍的量。


    劉寶華便頗有一種“我今天讓你們沾了光”的成就感,看著三名年輕人愈發順眼。


    “是這樣的,我們打聽到,您在南林街有一家鋪麵,且在南林街住了很長時間,前幾年才搬到這裏。”


    “是啊。南林街那裏,人太多,太鬧了。不如這裏清淨。”


    “是這樣的。我們注意到南林街那裏,不管什麽店鋪,飯店還是超市,都有在吧台擺一個八卦鏡的習慣。您是南林街的老人,您知道這種風俗是怎麽來的麽?”


    劉寶華老人愈發得意:“你們問我可算是問對人了。這種事情嘛,新來的不知道,年輕人不注意,也就隻有我這種老人才清楚。”


    “是是是,我們這不就來問您了嗎?”


    陸銘愈發恭敬:“能告訴我們嗎?”


    “你說南林街啊?我也知道,我以前那裏還有棟房子,不過拆遷了,我才搬到這裏。”


    】


    “我也聽說過。”


    老人們七嘴八舌紛紛議論了起來。


    似乎感覺自己的“獨特性”和“唯一性”被打破,劉寶華老人便有些不滿:“娃娃們是來問我的!”


    陸銘恭敬道:“大家別著急,一個一個說,我們肯定是問的越全越好。大爺,您先說。”


    劉寶華臉色好了一點:“南林街那裏……邪乎啊。”


    何薇之前便取出了錄音筆,詳細記錄著老人的話語。她本人也聚精會神的聽著。


    “以前時候,南林街西頭,那裏有個大牌坊,都知道吧?這牌坊怎麽來的,你們都不清楚吧?我知道。”


    老人得意洋洋道:“那牌坊可有年頭了。從我爺爺輩起就有了。”


    “這個我倒真不知道。”


    “老劉,別賣關子,那牌坊究竟怎麽回事?跟這有什麽關係?”


    劉寶華道:“那時候啊,咱們藍湖市還隻是個小鎮。鎮裏有個財主,姓周。對對對,去年死的那個老周,就是他祖上。這個周財主啊,那可是比周扒皮還狠,大風大雨天,還強迫人到湖裏去打漁。平常時候,欺男霸女之類的事兒也沒少幹。”


    “嘖嘖,老周腦溢血這事兒,說不好就是祖上的報應啊。”


    “別打岔,聽老劉講。”


    “那個周財主家的二兒子,有天就搶了個農民家的小女兒,要做自己的第六房小妾。這閨女也是個性子烈的,寧死不屈啊,趁著周財主兒子不注意,直接撞牆上就死了。


    對於周財主家來說,死個人,多大點事兒啊。那混賬兒子除了有點可惜,也沒別的感覺,直接扔出去埋了就是。”


    劉寶華老人講的活靈活現,就像他自己親曆過一樣。


    “這種事兒啊,周財主家可是沒少幹啊。也沒人能管。死了人,扔出去埋了就是。哪兒跟現在似的,死個人,治安員都恨不得把人祖上八輩查清楚。”


    劉寶華老人感歎了幾句,繼續道:“那個周家的拋屍地,你們知道是哪兒不?”


    講到關鍵時刻,劉寶華老人慢悠悠的點了一根煙,滿是陶醉的吸了一口,惹得其餘老人們紛紛催促了起來:“你個老劉,別賣關子!”


    “快講!到底是哪兒!”


    劉寶華老人吐了一口煙,慢悠悠道:“就是牌坊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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