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紀青靈第一次,以沈墨白和忘憂老人酷愛的姿勢,拎著肉團子的後衣領,將作惡多端的小魔星從雞舍裏拎了出來。


    再於是,母子倆有了以下對話:


    “別給我嬉皮笑臉地裝傻唬我,也別給我眼淚汪汪地騙我,你娘親我吃過的米比你走過的路還要多。


    你好端端地給我回話,若是敢瞎說一句,今日,娘親就打爛你的屁骨,聽到沒有?”


    “聽到……”


    “那你說,你為什麽跑到徐婆婆家的雞舍來?”


    “看雞……”


    “雞有什麽好看的?”


    “下蛋……”


    “雞下蛋你看也就罷了,為什麽你要坐到雞蛋上麵?”


    “學雞……生寶寶……”


    一口老血湧上來,又被紀青靈硬生生咽下。


    我勒個去,去去去!這特麽是誰教給兒子的呀?


    人家家的寶寶,最起碼要到三四歲才開始琢磨自己是從哪裏生出來的這種問題。


    怎麽輪到她兒子,才兩歲多一點兒,就開始思索這麽深奧的問題了涅?


    耐下性子,放緩語氣,紀青靈對肉團子諄諄教導:“那個,誰告訴你,坐在雞蛋上麵就可以生寶寶的?


    雞蛋很脆弱,坐在上麵會打碎……”


    “沈爹爹。”


    沈爹爹?沈墨白?


    紀青靈的眼睛倏地瞪圓了:“胡說,你爹爹怎麽可能告訴你這樣的事情?不許撒謊!”


    “沈爹爹……坐……娘親……生寶寶……”


    肉團子瞪著與某妖一模一樣的桃花眼,眨巴一下,再眨巴一下。


    眼見娘親的嬌顏變得鐵青,他卻絲毫不懼怕。


    唇角一彎,已掙脫娘親的九陰白骨爪,死皮賴臉地紮進娘親的懷裏。


    一邊將渾身濕漉漉臭烘烘的雞蛋往娘親的衣服上蹭,一邊豪情萬丈地繼續控訴妖孽爹爹的惡行:“煊兒……坐……沈爹爹……也生……寶寶……”


    噢!馬勒戈壁!


    沈墨白?姐一定要殺了你!


    ……


    肖慕一走進徐婆婆家,就看見紀青靈正凶神惡煞地拎著肉團子的後衣領大發銀威。


    額頭上的筋都暴了起來,連藥箱都來不及放下,他便衝過去將受虐待的肉團子奪了下來。


    紀青靈隻覺鼻端一股熟悉的藥香,夾雜著點點冰雪的幹淨味道,便知是肖慕來了。


    看也沒看,她脫口便喊:“啊!肖慕?你別抱他,小心雞……”


    蛋字尚未出口,已經晚了。


    “你怎麽可以這樣對煊兒?太可惡了,簡直不可饒……”


    抱怨的話一下子沒了聲,肖慕驚訝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以及被黃燦燦的雞蛋染髒的衣襟。


    他是多聰明的一個人啊?微一思忖,便知發生了什麽,竟“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你還笑?”紀青靈哭笑不得:“你知道他幹了什麽壞事嗎?


    師父帶不了他,將他送過來。


    徐婆婆好心,帶他一起去和麵。


    他居然將幾袋麵粉裏都灌上水。


    我罰他麵壁思過,他非但不知悔改,還偷偷溜去雞舍,將徐婆婆留下來孵化小雞的幾十枚種蛋全部坐碎了。


    你說,他該不該打?”


    “不該。”肖慕的聲音柔和平靜,非但沒有絲毫責怪,還帶著些些心疼和鼓勵:“他隻是個兩歲多的孩子,你指望他和沈墨白一樣懂事嗎?


    你研究過心理學,應該明白,孩子的模仿能力非常強。


    煊兒往麵粉口袋裏灌水也好,坐在雞蛋上孵小雞也罷,他都隻是好奇,他在模仿。


    他連什麽叫做壞事都不明白,你就這麽凶他。


    依我看,你這個娘親,比他還不懂事。”


    “我……”


    紀青靈百口莫辯,什麽叫“指望他和沈墨白一樣懂事”?


    肖慕的眼神明明白白就是在告訴她,沈墨白也一樣不懂事嘛!


    還有,什麽叫模仿能力強?


    泥馬,別人家的孩子三四歲才開始模仿,怎麽輪到她和沈墨白的兒子,兩歲多就開始模仿了呢?


    當然,她承認,她對付肉團子的法子稍微簡單粗暴了一點點。


    可是,看著徐婆婆哭天搶地,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難不成她還要鼓勵肉團子:“兒子,你繼續,把你聰明發達的大腦全都利用起來?”


    話說,這小子若是模仿個七八年,她和沈墨白便是盛軒王朝的首富,是不是也得被整得傾家蕩產啊?


    肉團子原本就瞪著淚汪汪的桃花眼,賊溜溜地偷瞄著肖爹爹和娘親的臉色。


    此時,瞧見肖爹爹不但心疼鼓勵他,還毫不留情地喝斥娘親,登時來了勁兒,“哇”地一聲張嘴就哭。


    邊哭邊嚷道:“忘憂爺爺欺負寶寶,娘親也欺負寶寶,娘親是後媽。


    肖爹爹?寶寶好可憐!”


    臥槽!紀青靈驚呆。


    這小子平時說話含含糊糊,都是一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


    怎麽跟肖慕告狀的時候,說話這麽流利?他不會也是個穿越過來的妖孽吧?


    肖慕原本就有些氣紀青靈的暴躁,此時再看肉團子和紀青靈酷似的小臉哭得梨花帶雨,言語間還帶著被父母遺棄的孤苦無依,軟成稀泥的一顆心霎時父愛泛濫。


    想都沒想,敞開厚厚的棉袍將髒兮兮臭烘烘的肉團子裹進去,肖慕的眼圈都紅了:“煊兒不哭,你沈爹爹和娘親是後爹後媽,咱們不要他們。


    以後,你就和肖爹爹一起過,肖爹爹疼你。”


    紀青靈的下巴差點掉在地上,肖慕?你也癔症了嗎?


    眼見肖慕抱著肉團子就要出門,紀青靈忙上前拉住他:“外麵風雪太大,過一會兒墨白來接我的時候一起走吧?”


    見肖慕斜眼看過來,紀青靈嚇得趕緊鬆開手,又極其狗腿地呲呲牙道:“那個,我是說,煊兒身上髒得很。


    你這樣抱著他,會把你也搞髒的,還是讓我……”


    “你嫌他髒,我不嫌棄。”肖慕冷聲道:“你也知外麵風雪大?


    如此天寒地凍,你讓他穿著髒兮兮濕漉漉的衣裳麵壁思過。


    青靈?你可真狠心!”


    沒等紀青靈反應過來,肖慕已抱著肉團子拂袖而去。


    紀青靈的臉狠狠抽了幾下,扭頭叮囑乳娘和丫鬟們留下來繼續幫忙,自己則跺著腳追了出去。


    肖慕算準了她會跟出來,走得並不快。


    紀青靈追上他們,狗腿地將裘皮大麾披在肖慕和肉團子身上,討好地笑道:“肖慕?咱們說說話吧?”


    哪想,肖慕卻連正眼都不瞧她,鼻子裏冷哼一聲,繼續往前走。


    心知肖慕是真的惱了,紀青靈不敢再多言,在心裏罵了句娘,像個受氣的童養媳似的,亦步亦趨地緊跟其後。


    遠遠看去,風雪中眉目如畫的三人,倒像是夫唱婦隨的一家三口,哪裏有半點硝煙彌漫的味道,皆是纏纏繞繞的溫馨甜蜜。


    一路上,肉團子都將小臉藏在肖慕的肩窩裏,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哭得好不傷心。


    他越是這樣,肖慕的表情越是冷漠,而紀青靈的心就如吊在懸崖邊歪脖子樹上的瀕死之人似的,如履薄冰七上八下。誰也沒發現,肉團子埋在肖慕肩窩的小臉,早已笑成了一朵胖胖的九月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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