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對沈墨白,還是對太後和沈昊辰,甚至是對肖慕,天箏長公主都了解至深。


    她隻不過將球拋了出去,沈墨白便如她預料中那樣將球一腳踹飛了。


    而懵懵懂懂卻又心懷叵測的太後,瞬間就接住了球。


    她試圖利用一句戲言,看似將球拋給了肖慕,實際上卻不知不覺中砸向沈墨白。


    豈料,抓心撓肝的沈昊辰,會在半路上殺出來,將原本飛向沈墨白的球硬生生截下來,實實在在地遞給了肖慕。


    這個結果絕對出乎太後和沈昊辰的意料,卻是沈昊辰希望看到的。


    因為,這是天箏長公主一早就設計好的。


    皇上和太後金口玉言,作為臣子,肖慕願不願意,都必須得接受點唇、對鏡和攬妝。


    這個替死鬼,肖慕當定了。


    所有人都看向肖慕,羨慕的有之,妒忌的有之,不屑的有之,幸災樂禍的有之,擔憂的,亦有之。


    紀青靈在心中罵了句娘,脖子一梗,便要站起來。


    “你做甚?”


    不知何時,沈墨白的手臂竟如鐵箍般纏上了她的腰。


    紀青靈悄聲道:“他們合夥兒算計肖慕……”


    “那是肖慕自己的事,與青兒何幹?”


    “怎麽會與我無關?肖慕……”


    “青兒的意思是,助肖慕拒婚,讓為夫納了她們開枝散葉?”


    “啊?”紀青靈愣住。


    沒錯,沈墨白說的是實話。


    太後正騎虎難下,此時她若站起來替肖慕說話,太後一定會緊咬不放,順勢又把點唇三人塞回給沈墨白。


    左手是沈墨白,右手是肖慕。


    孰輕孰重,還需要選擇嗎?


    對不起肖慕,為了墨白,我不能保你。


    肖慕沒有看紀青靈,但他在等。


    以往,遇到這種事情,青靈都會毫不猶豫地跳出來替他據理力爭。


    不管他有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她都會像保護小雞的老母雞一般,將他護在並不堅固的羽翼之下。


    今日的局麵他早已分析透徹,並了然於胸。


    這種情況下,青靈隻要站出來替他說話,就一定會引來無數的麻煩。


    她實在沒必要為他冒險,而他,根本就不需要。


    他是肖慕啊!對付這麽小兒科的挑釁,豈能沒有應對的辦法?


    可是,他還是在期待,在渴望。


    因為他知道,在她心目中,他是不同的,亦是唯一的。


    他相信,她一定會站起來。


    可是沒有,在最初的不滿和憤怒被強壓下去之後,青靈的反應和她的情緒一樣,越來越平靜,仿佛,她隻是一個局外人。


    隻是,她望向他的目光中,卻多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


    嗬!真的不一樣了啊!


    原來,她對他同甘共苦不離不棄的承諾,是騙他的。


    心中某處,仿佛漸漸冷寂下來,有什麽東西,在一點點死掉。


    青靈,已經放棄他了啊!


    那麽,他還有必要反抗嗎?


    三個,或者四個,或者更多更多的暖榻、侍妾,又能怎麽樣呢?


    所有人都在看著肖慕,沈墨白和紀青靈也不例外。


    卻見肖慕兀自低頭垂眸,端起桌上的茶,緩緩飲下。


    然後,肖慕站了起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跪下謝恩時,他突然莞爾一笑,柔聲道:“給我暖榻嗎?


    嗬!難道太後和皇上不覺得少了點兒?”


    少了點兒?


    便是沈墨白,也沒想到肖慕會這麽說。


    所謂的神仙先生果然是真正玉求不滿的大色狼嗎?當著滿朝文武,都敢說這種話。


    太後和沈昊辰驚得目瞪口呆,肖慕可不是瘋了嗎?


    他們是不是該考慮一下,真的要將皇子們都交給一個色欲熏心沽名釣譽的假正經嗎?


    然,不等太後和沈昊辰有所反應,肖慕又說出一句令所有人都大驚失色的話。


    肖慕說:“肖慕是個俗人,仰慕的乃是‘傾城五豔’,並非點唇、對鏡、攬妝三人。


    太後和皇上若要賞賜,便將五人都賞給我吧!”


    “可是,可是……”沈昊辰驚得話都說不利索了:“畫眉已經投河了,而描目,歸隱於……”


    “那就請太後和皇上收回成命吧!”麵色一凜,猶如初春暖陽突然被暴雨烏雲遮掩,肖慕的聲音一下子沉了下去,帶著某種暗啞的溫柔:“肖慕要麽不要,要,就一定得是最好的!”


    要麽不要,要,就一定得是最好的。


    這樣的話若是沈墨白說出來,會讓人覺得理所應當。


    但被素來溫潤如玉的肖慕說出來,卻帶著夢幻般的輕狂。


    一時間,紀青靈隻覺自己從未認識過眼前這個陽春白雪般美好的男子。


    何時,他也有了這份囂張的孤傲?


    何時,他也擁有了這麽霸氣天成的淩厲氣場?


    是她從來沒有真正地了解過他,還是,他的骨子裏,始終隱藏著能夠摧毀一切的溫柔?


    太後氣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瞪視肖慕良久,才騰地一下站起來怒道:“肖慕?你別不識抬舉。


    哀家是……”


    “何為最好的?”


    冷冽平靜的聲音響起,直接將太後的話打斷,淡然無波,卻透著浸入骨髓的寒意。


    紀青靈猛地扭頭看向身邊的沈墨白。


    她突然意識到這才是天箏長公主的目的,所謂的“傾城五豔”,那隻是一個道具,是為打破某種平衡的道具。


    她一直知道沈墨白不喜歡肖慕,肖慕當然也不喜歡沈墨白。


    但她亦知道,這兩個男人之間存在著某種惺惺相惜的默契。


    很多時候,你很難說出他們倆誰更優秀,也很難看懂他們的心。


    可,他們做出的決定,以及他們的畢生追求,卻是一樣的。


    更多的時候,都是肖慕在退讓。


    因為沈墨白更霸道、更強悍一些。


    也因為,她愛的人,自始至終都是沈墨白。


    直到在麒麟山那個山洞裏,那樣不堪回首地相遇。


    他們三個之間的某種默契才被打破,天平開始出現傾斜。


    盡管紀青靈在極力周旋,盡管沈墨白極力在隱忍。


    但,很多東西都變了。


    沈墨白不再是那個自信滿滿隨心所欲的傲嬌男,肖慕不再是那個隻願開在暗影裏的君子之蘭。


    他們三個之間,若隱若現地浮動著一股不太明顯的火藥味,一觸即發。


    紀青靈知道這很危險,但她並不擔心。


    因為她知道這兩個男人對她的感情。


    如果說沈墨白是一口能摧毀一切的火山的話,那麽肖慕,無疑就是地底下無聲湧動的那條能與岩漿瞬間相溶的暗河。


    他們永遠為敵,卻必須共生。她相信,為了她,沈墨白和肖慕都會選擇隱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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