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和沈墨白大婚的前幾天,紀青靈就懷疑自己懷孕了。


    隻是當時,她還未出現妊娠反應。


    後來,皇城內又一連發生了那麽多起大案慘案,紀青靈完全沒往懷孕上想。


    直至那晚在樹下嘔吐,她才清晰地把到了自己的孕脈。


    卻也是那一晚,k也同樣察覺到了。


    所以,他讓她多活了兩個月,不是憐憫,而是,他在替她養胎。


    此時此刻,看著立在鐵索橋上的k,紀青靈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風少。


    那時候,她和風少剛認識不久,被風少強勢地丟進了天眼湖。


    現在,她再次被強勢地丟進了天眼湖。


    隻是當初,在天眼湖裏,風少抱著她。


    眼下,在天眼湖裏的,隻有她一個。


    當初,風少是要給她洗臉,或者洗澡。


    眼下,k卻是要殺她。


    紀青靈拚命伸長脖子仰著頭,盡量讓鼻唇離開水麵多一點,讓呼吸更通暢一點。


    她正以一種極其難受,也極其驚險的姿勢泡在水中。


    在軒昊皇帝二十二年的最後一天,手裏隻抱著一塊巴掌大小的浮木泡在冰冷的天眼湖水中。


    浮木的大小和質量顯然是k根據她的體重計算好的,很精確,讓她除了鼻唇半張臉,身體的其他部分都泡在水裏。


    紀青靈怕水,她不會遊泳。


    這種抓著根救命稻草,隻要一個不慎,哪怕是呼吸,或者腿腳抽筋,浮木都有可能承受不住她的體重,跟著她一起沉屍湖底。


    對於一個不會遊泳的人來說,被淹死的恐懼遠遠大於被燒死。


    這就是k最便態最扭曲的地方。


    我本來打算用火燒死你,雖然難看了點,但速度快,死時,承受不了太長時間的痛苦。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你懷孕了,所以我隻好仁慈一點,改變計劃。


    用水,一點點剝奪走你的生命。


    當然,還有你腹中,那個剛剛成型的胎兒。


    這是多麽悲天憫人又有趣的法子啊!


    你和你的孩子都來自於羊水,你的孩子現在還要依靠你的羊水存活,如今,我讓你們,在水裏,一點點死去。


    確實是一點點死去,因為k想看到的,不是她被淹死,而是被凍死。


    凍死其實是一種低溫症及其並發症。


    人體的降溫存在一個臨界點,一旦體溫降低到二十七度以下,肌肉就會失去控製,表現出昏迷或者痙攣的症狀。


    人體在冰水裏,隻需要四五十分鍾就會降低到這個溫度。


    也就是說,人在冰水裏,最多呆一個小時,就會被凍死。


    現在,紀青靈的身體已經麻木了,她知道,自己的麵色一定很難看,口唇青紫。


    因為,她已經在天眼湖裏這麽泡了整整一個時辰了。


    一個時辰,兩個小時,她泡了兩個小時還沒有死。


    她很想放棄,幹脆把手裏的浮木扔掉沉下去算了。


    但吊橋上的k不允許她這麽做。


    k的手裏握著一條長鞭,頂端和畫眉的那條銀鞭一樣,竟帶著倒刺。


    隻要紀青靈的身體稍微露出一點下沉的跡象,這條長鞭便會像毒蛇一般,準確地落在她的身體上。


    水的阻力絲毫不會影響長鞭的速度和力道,那是一種非常痛苦的感覺,撕心裂肺的痛,卻不會讓她痛得暈過去。


    紀青靈有點堅持不住了,她記不清楚這是離開大軍後,k第幾次這樣將她丟進天眼湖裏浸泡了。


    每次,她都不會死。


    但每次,她都掙紮在瀕死的邊緣。


    周而複始的訓練,沒有讓紀青靈變得適應或者麻木。


    相反,她更加恐懼水了,恐懼天眼湖。


    哪怕不是這般被泡在冰冷的水裏,哪怕隻是意識到自己在天眼湖下,身處氧氣充足,幹燥甚至舒適的湖底洞穴中,紀青靈的腿肚子都會一點點抽筋。


    此時,看著鐵索橋上這個與她糾纏了兩世的殺人狂,她隻覺心爛了個大洞,嗖嗖的冷風一陣陣灌進來,那洞便越來越大,心也越來越空。


    紀青靈的意識有一點點混亂,她想,他到底想要什麽呢?


    殺人的快樂嗎?


    精神病態有著自己固有的生存模式,他們冷漠,沒有感情。


    他們不懂愛,不懂恨,不懂哭泣、眼淚和心痛。


    他們所做的一切,犯下的所有罪行,隻為了尋求刺激,尋找可憐又可恥的,他們自以為的快樂。


    所以,他殺了那麽多人,從二十一世紀殺到盛軒王朝。


    所以,他越來越隨心所欲,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她這個執法者。


    現在,他的願望就要達成了啊!


    她再一次即將喪命於他的屠刀之下,再一次以這種極其扭曲的方式被他折磨致死。


    可他,為什麽還那麽孤獨寂寞,為什麽還那麽難過呢?


    紀青靈其實根本看不清楚k的臉,隻能大概看見他的輪廓。


    但她就是能感覺到孤零零站在鐵索橋上的k,周身都籠罩著厚重的悲痛。


    那樣的悲痛,應該屬於一個情感充沛的人,屬於沈墨白那樣隱忍壓抑,卻又活得肆意張揚,熱烈狂傲的人。


    為什麽會出現在k身上?


    紀青靈又覺得有點好笑。


    她快要死了哦!就要以她最恐懼的方式死去。


    可她,卻在用最後的時間琢磨k,研究他的悲痛和難過。


    難道,她對精神病態天生懷著憐憫之心?


    嗬!紀青靈笑了。


    “嘿!”像是回應她,鐵索橋上的k也輕笑出聲:“一個時辰了,果然,金絲甲的避水護體功能很牛。


    就是不知道這般泡冰水澡,它能不能幫你保住肚子裏的胎兒。”


    紀青靈的思維本來都有點渙散了,這句話卻讓她一下子清醒過來。


    孩子,她和沈墨白的孩子,她怎麽可以讓無辜的孩子,沈墨白千盼萬盼得來的孩子跟著她一起死掉?


    所以,她不能死,孩子,更不能死。


    下意識地用手護住已經微微有些凸隆的腹部,但她還是舍不得丟掉手裏的浮木,所以,能護住腹部的,隻有一隻手。


    就好像看穿了她的動作和心思,k在鐵索橋上緩緩蹲下。


    他的姿態優雅,帶著幾分邪肆和慵懶,就像一隻剛剛睡醒的貓。


    “三個月的胎兒,已經成型了吧?”


    紀青靈下意識地一抖,平靜的湖麵頃刻間蕩起層層漣漪,她的臉,也差一點因此淹入水裏。


    “你想幹什麽?”


    “你說呢?”


    看了她一眼,他垂眸靜靜盯著水麵。


    他的睫毛很長,像蝴蝶的羽翼微微抖動著,遮掩掉他眸中血腥冷酷的情緒。


    這樣的k,蹲在鐵索橋上,籠罩在晨曦中,像個被人遺棄的孤獨可憐的孩子。


    然後他揚眉看著她,很安靜地笑了。“我在幫你養胎,然後,再一點點看著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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