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瞬間,紀青靈覺得以前的沈墨白回來了。


    她幾乎想不顧一切地抓住他,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管,隻是抱住他。


    可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她胡思亂想。


    吐掉嘴裏的血沫子,揪住沈墨白胸前的衣襟,紀青靈嚷道:“墨白?不行,你們這樣不行。


    這樣不但堵不住豁口,跳下去的人都會被洪水衝走的!”


    “那怎麽辦?”沈墨白吼。


    “先由兩邊開始,往中間並攏築起人牆,然後從兩邊順著人牆壘沙包,把水龍分成小股水柱,再一點點堵起來!”


    “沒錯!”水官在一邊急得上躥下跳:“紀副參說的辦法好,王爺!就用這種法子吧!”


    便是他們說話的這會子工夫,水龍又加粗了,已接近十五米。


    沈墨白不再猶豫,下令道:“趕緊按照紀副參的法子跳下去築起人牆……”


    “別急,捆上繩子,每個人都在腰間捆上繩子,所有跳下去的人都必須連在一起,誰也不能掉隊!”


    小兒手腕粗細的繩子是和麻袋一起運到大堤上來的,當下,一百多名將士捆上繩索,二話不說,便跳進了水龍裏。


    水龍實在太大,從兩邊往中間靠攏非常困難。


    且,越往中間,洪水的衝擊力越大,有幾名兵士被衝得跟本站不住,人在水裏不停打轉轉,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幸好有繩子拽著他們,這才不至於被洪水卷走。


    “你在這裏好好待著,哪兒都不許去!”


    紀青靈尚未來得及答應,沈墨白已抓起她的臉,狠狠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還沒待她反應過來,他又大吼道:“其他人,隨本王跳下去,勢必要將豁口堵住!”


    每隔百米,都會有三四百名將士守在大堤上,人群並不集中。


    此時,沈墨白身邊不過區區二三百人。


    眾人如同下餃子般跳下去,手拉手地形成人牆,上麵的人便傳遞沙包。


    紀青靈什麽都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隻是扛沙包,遞過去,再扛沙包,再遞過去。


    終於,水龍在一點點變小,豁口在被一點點堵住。


    小半個時辰後,豁口成功被堵上,沒有一人失蹤。


    “去!將紀副參的法子傳遞下去,告訴所有大堤上值守的將士們。


    絕不允許大堤有一處決口,讓洪水淹入河口城!”


    傳令官急急去了,其他人累得直接癱倒在地,紀青靈亦十分沒形象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任憑大雨衝刷掉一身疲憊。


    唇角才勾起一抹笑,手上一緊,一隻濕漉漉的有力的大手已握住了她。


    扭頭,正對上熟悉的,卻異常冰冷的眸子。


    紀青靈的一顆心登時撲通撲通亂跳起來:“墨……”


    “本王收回那日說的話,女人,不全都是廢物,你不是!”


    紀青靈愣住,她該為沈墨白的讚揚和肯定慶幸,還是該為他的冷漠感到心寒?


    他抱了她,他吻了她,此時,他還躺在她身邊緊緊握著她的手。


    但是,他卻不認得她。


    愛著她的沈墨白從不會對她自稱本王,亦不會用這樣的口吻跟她說話。


    這個男人,依然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沈墨白。


    他隻是折服於她治水的勇氣,隻是,被她的勇敢和果決暫時吸引住了目光而已。


    “謝謝王爺褒獎,民女不敢當!”


    使勁抽出自己的手,紀青靈別過臉,避開他伸過來想要觸碰她臉頰的手。


    她知道,他是因為無意中打了她一巴掌而愧疚。


    她不想要他這種施舍般的憐惜,讓她覺得羞辱。


    “王爺不用太在意,那樣的情形下,您看不清楚,很正常。


    是我自己沒眼色,所以,這一巴掌,民女不會忌恨王爺。”


    遲疑一下,又道:“還有,方才那個吻,王爺也不用在意。


    那隻是特殊情況下,人的本能反應。


    就像激動的時候人都想唱歌,傷心的時候,都想有個懷抱依靠一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然!”再開口,沈墨白的聲音比之前還要冷,還帶著隱隱的怒意:“本王不會在意!”


    該死的小女人,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他那樣心疼地攬她入懷,那樣情不自禁院親吻她,他方才甚至以為自己會被洪水衝走,再也見不到她,所以,他才會不管不顧地吻了她。


    可她卻說那是特殊情況下人的本能反應,就像激動時想唱歌,傷心時想擁抱一樣。


    他沈墨白激動的時候從來沒想過要唱歌,傷心的時候也從來不需要別人的懷抱。


    她這樣的胡話都是從哪裏聽來的?他真想把她的腦袋擰下來,看看裏麵到底都裝了些什麽。


    這個記仇的小東西,她還在氣他,還在恨他,這是要跟他劃清界限嗎?


    才想到她要與他劃清界限,紀青靈已坐了起來。


    衝他安慰地笑笑,她竟打算站起來。


    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沈墨白怒道:“你去哪裏?”


    “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不許去!”


    “嗯?”紀青靈詫然。


    她承認,剛才自己被他那個吻迷惑了。


    那個擁抱不代表什麽,你要是在狂怒下錯打了一個人,也會將他從地上扶起來的,更何況是沈墨白。


    他從來不打女人。


    至於那個吻,當時他應該是想鼓勵她,或者是表達他的感激吧?


    畢竟,這種堵豁口的法子是她提出來的。


    那種情況下,有什麽會比一個擁抱或者一個親吻更能振奮人心呢?


    紀青靈方才足足在心中提醒了自己二百遍,才讓自己從那個親吻的幻覺中清醒過來。


    不管那個吻代表著什麽,眼下這種情形,她都不適合待在這個男人身邊跟他卿卿我我。


    許是察覺到自己很反常,沈墨白的麵色一沉,不悅道:“眼下大堤上不安全,你不要亂跑。


    本王不希望在本王的管轄內,有人被洪水衝走,還是女人!”


    嗬!她就說吧!


    這廝到底有多鄙視女人?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是夾槍帶棒的。


    難不成他不是女人生的,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所以,不自作多情,不胡思亂想,才是對自己最大的仁慈。


    “我不亂跑,我隻是去前麵看看。


    順便告訴他們一下,肖慕他們正在中遊泄洪,洪峰很快就會過去的。”


    “肖慕在中遊泄洪?”


    聲音出口,帶著沈墨白自己都不熟悉的陰冷和危險。


    哪想,他的小女人太軸,硬是沒聽出他言語間的不快,非但沒有住嘴,居然還異常自豪地挺挺胸,笑道:“是!肖慕很棒,非常厲害,基本上就是個全能的水利專家。


    王爺盡管放心,他把泄洪閘修建得非常巧妙,大堤一定會保住的。河口城,一定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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