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靈的聲音裏帶著哀求,露在口罩外的眼睛通紅,卻隱著不容忽視的堅持。


    橫豎不是死人就是活死人和傻子,還能差到哪裏去?


    忘憂老人可不是紀青靈,他不認為隻要活著就好。


    在忘憂老人眼裏,變成活死人或者傻子,還不如死了幹淨。


    當然,這是大多數古人的固有思維,便是肖慕這種悲天憫人的性子,也有這樣的想法。


    狠狠心,忘憂老人終於咬牙點頭答應了。


    深吸一口氣,紀青靈閉上眼睛,開始探查最後一條腦溝。


    一秒,兩秒,三秒……


    眼睛倏地睜開,已蓄滿了淚水。


    “青靈(青丫頭)?”


    “嗯嗯!”拚命點頭,紀青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找到了,沒錯,她找到了,那熟悉的觸感。


    如同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縮在陰暗的角落一般,那團圓圓的軟軟的肉球,就藏在這條腦溝裏。


    肖慕和忘憂老人尚未從激動的情緒中緩過來,便見紀青靈的手腕猛地往下一沉。


    一個黑色半透明的肉球撲地彈了出來,直接落在紀青靈張開的左手上。


    見紀青靈緊緊握著拳頭,肖慕心知有變,趕緊遞上一隻琉璃采樣盒。


    迅速將手裏的東西放進盒子裏,蓋上蓋子,紀青靈才重重鬆了一口氣。


    罪魁禍首被取出來了,但手術並沒有結束。


    隻是,此時每個人的心情都是不一樣的,三人眼中皆是喜悅和希望。


    將沈墨白推去隔壁的監護室,紀青靈笑道:“師父,您去叫雲威進來吧!將墨白轉移到特護病房去。”


    “特護病房?”


    “哦!就是我臥房的裏間。那屋子陽光充沛,有利於墨白術後恢複。”


    忘憂老人嘴裏嘀咕了兩聲,便出去了。


    肖慕從手術室裏出來時,紀青靈正在給沈墨白蓋被子,動作輕柔,眉眼間全是清澈的喜悅。


    “青靈?”舉舉手裏的采樣盒,肖慕問:“這東西怎麽辦?和汙染物一起處理掉嗎?”


    “不要,留著它,我要研究。”


    “研究?”


    “嗯!”就著肖慕的手,紀青靈的目光透過琉璃仔細打量采樣盒裏的東西。


    這東西半懸浮在營養液裏,約莫鴿子蛋大小,看上去毛毛絮絮的,說不出來是個什麽形態,隻能隱約瞧出是個黑色的肉球。


    不知道是琉璃璀璨的色彩改變了它,還是它本身就是半透明的,這般對著光,紀青靈看見裏麵的東西似乎動了一下。


    心中猛地打了個突,將被角給沈墨白掖好,紀青靈從肖慕手裏接過采樣盒,幾乎將眼睛貼在了琉璃上。


    外力震蕩,營養液晃了起來,黑球裏麵的東西仿佛受到了驚嚇,又動了動,直看得紀青靈頭皮發麻。


    這種動靜她太熟悉了,事實上隻要在產科呆過的醫生都很熟悉。


    哪怕不是醫生,準爸爸和準媽媽們也都見過。


    沒錯,胎動,超聲波檢查時顯示出來的胎動。


    難道,黑色肉球裏包裹著的竟是個小小的胎兒?


    腦海裏立刻浮現出遺忘村莊山洞裏的那些屍孩人甕,紀青靈突然覺得脊背有點發涼。


    許是她看得太仔細太專注,肖慕便像她一樣,將眼睛貼在另一側琉璃麵上往裏看。


    看了良久,肖慕突然開口:“青靈……”


    視線上移,紀青靈驚呼:“啊!”


    她真的看得非常專注,以至於透過琉璃乍一下看見肖慕的眼睛嚇了一跳。


    其實眼下的情形有點滑稽,兩個人麵對麵臉對臉站著,同時將眼睛貼在琉璃上觀察盒子裏的肉球,中間就隔著小小的透明的琉璃采樣盒。


    如果將采樣盒拿開,彼此的呼吸都能噴濺在對方的臉上。


    這種情形滑稽又尷尬,貌似二十一世紀相親的某些綜藝節目裏出現過。


    但此時,紀青靈和肖慕誰也笑不出來。


    默默地注視了肖慕十秒鍾,紀青靈才問:“肖慕?你覺得這東西像什麽?”


    肖慕的眼眸中帶著明顯的不確定,不過,他的回答很誠實:“看上去有點像動物胚胎。”


    “你也覺得像胚胎嗎?”這話明明就是認可了。


    但紀青靈卻皺眉搖頭道:“可我怎麽覺得,它更像人的胚胎呢?”


    “人的胚胎?”肖慕倒抽一口冷氣!


    畢竟是在古代,肖慕的醫術再好,也沒有見過人類胚胎的標本。


    所以這話聽在肖慕耳朵裏是什麽感覺,紀青靈不用想也猜得到。


    衝肖慕安慰地笑笑:“大概是我想多了吧!畢竟它還沒有孵化出來,誰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麽。”


    話鋒一轉,紀青靈又道:“不過肖慕,我能肯定,這東西應該是某種可以寄生在人體內,或者說能寄生在人腦內的寄生蟲。”


    “嗯!”肖慕點頭:“這個很顯然,青靈你覺得它有沒有可能就是食髓屍蟲的蟲卵?”


    “不大像!”再看一眼采樣盒,紀青靈道:“我和師父在山洞裏看見從屍孩人甕中孵化出來的都是蛆蜒,但我方才好像看見這個黑肉球裏麵的東西有手和腳,其形類似於縮小版的五六個月的胎兒。”


    肖慕愣了一下,道:“你看清楚了嗎?”


    “就是看不清楚我才不敢確定!”紀青靈皺眉想了想:“不過,剛才我握住它的時候,能清晰地感覺到它很活躍。


    那種感覺很奇特,就好像它特別想往我的手心裏鑽。


    肖慕?你說方才手術時,我若是沒有戴手套,它會不會離開了墨白的大腦,又鑽進我的身體裏作祟呢?”


    這話完全是隨口一說,基本上沒經過大腦考慮。


    然,聽見她的話,肖慕的臉色卻倐地一變,奪了盒子就往外走:“如此邪惡的東西,不管是什麽,咱們都不能留下,得毀掉它!”


    “肖慕!”紀青靈趕緊攔住他:“西京之行,讓我們知道了化血天蛇和食髓屍蟲,但我們卻不了解它們。


    我一直想將化血天蛇和食髓屍蟲的樣本保留下來,隻可惜難度太大了。


    當初好不容易存了一條化血天蛇,卻因條件不允許,太危險,被墨白毀掉了。


    現在,這蠱蟲就在我們麵前,不管它是什麽,我們已經有了設施完備的實驗室,難道還要輕易放棄嗎?”


    見肖慕不為所動,紀青靈又道:“肖慕你想想,遺忘村莊雖然被毀了,但西京人可還在。


    便是絕手藥王已死在了山洞中,他以前肯定也培育出來了大量的蠱蟲。既然這世上有化血天蛇和食髓屍蟲這麽邪惡的東西,又怎麽可能沒有其他蟲種呢?興許這個,也是絕手藥王的傑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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