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傍晚時分,山穀內雲霧繚繞,能見度不是很高,但紀青靈依然能清楚地看見自己身後大約四五米遠的灌木叢旁有一團蠕動著的東西。


    之所以稱之為東西而不是人,是因為這東西大半個都掩在灌木叢中,露在外麵的部分又血糊糊的,根本瞧不出是什麽。


    屏住呼吸,紀青靈一點點地靠近,才邁出兩步,那東西似乎發現了她,竟動了一下,就像從地上突然長出了一截木樁般,突然立了起來。


    紀青靈的腳步倐地頓住了,愣了兩秒鍾,她便再沒有絲毫顧慮地撲了上去:“肖慕!”


    是的,那是一隻手,一隻人的手。


    還能立起一隻手,就說明他是活的,此時此刻,除了前不久才從懸崖上落下來的肖慕外,這山穀中可還有其他活人?


    所以紀青靈幾乎認定了他就是肖慕。


    她是抱著滿腔的喜悅和希望撲上去的,隻是,才撲到這人的身邊,他的頭便慢慢抬了起來。突然對上他的臉,紀青靈的腦袋轟地一下炸開了。


    這是一張眼鏡蛇般的臉,三角形的腦袋上沒有一根毛發,疙裏疙瘩的腦袋就像癩蛤蟆皮一般鼓滿了毒瘤。雖滿頭滿臉都是血,但紀青靈依然能看出這個人沒有鼻子。


    準確地說他隻是沒有鼻梁,鼻子的位置隻有兩個黑洞。


    而且,他也沒有耳朵,忽略那滿頭毒瘤的話,他光禿禿的腦袋就像套了個血色的膠袋,真的是光禿禿的。


    但這個人有眼睛和嘴巴,當然,如果這也能算是眼睛的話。


    因為他沒有眼皮,所以,看起來,他的眼珠就像是鑲在兩個窟窿裏的日環食,顯得又大又圓異常可怖。


    唯一正常點的就是他的嘴巴,但在這樣一張殘缺的臉上,他的嘴唇又顯得十分違和,倒還不如直接是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可能會更加和諧一點。


    不過,讓紀青靈吃驚的並不是他這張臉有多麽詭異恐怖,而是這張臉的左半側上爬動著的幾條蛆蟲。


    不管受到多重的傷,也不可能在幾個小時之內長滿蛆蟲,哪怕是夏天也不可能。所以這個人不是肖慕,而是僵屍臉。


    顯然,僵屍臉也沒料到紀青靈會出現在山穀裏。他沒有眼皮,所以眼睛無法眨動。可是,紀青靈還是在他一瞬不瞬的、冰冷嗜血的眼眸中讀出了一絲恐懼。


    恐懼?這樣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也會恐懼?


    先前紀青靈雖不喜此人,雖覺得此人危險,但卻一直以為他不會傷害她和肖慕,所以,下意識裏,她還是在用二十一世紀的眼光看他,甚至沒覺得他是個罪大惡極的人。


    但現在,她知道自己錯了,這個人就是個魔鬼,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所以,她要殺了他,為肖慕報仇。


    沒有絲毫猶豫,紀青靈走向一旁的石堆。


    她選了一塊尖銳的,棱角分明的石頭,石頭不是太大,太大太重的她抱不起來,她要用這塊石頭砸死僵屍臉。紀青靈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用這麽殘忍的辦法殺害一個人,不是用匕首,不是用繩索,而是用石頭去砸。畢竟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她做醫學實驗時使用的小白鼠。所以盡管心中充滿了憤怒與仇恨,


    走到僵屍臉身邊舉起石頭時,她的雙手還是有點顫抖。


    但她卻沒有絲毫猶豫,對準僵屍臉的腦袋,便直直地砸了下去。


    可是僵屍臉下意識地一偏,紀青靈手中的石頭已從他左上額滑過去。


    這一砸紀青靈用了十足的力氣,雖然砸偏了,僵屍臉的左額卻被砸得凹陷下去一大片,鮮血頓時噴將出來,染了紀青靈一臉。


    用手抹一把臉上的血水,沒有停頓,抱起石頭,紀青靈第二次砸下去。


    僵屍臉的眼睛裏終於浮現出一層恐懼,漸漸放大,越來越濃鬱。


    這個女人,好狠!然而,這次石頭在距離他的臉不足五公分的位置停住了,然後,僵屍臉看見紀青靈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不可思議的表情,緊接著,激動、欣喜、感恩,所有他覺得無比陌生的情緒同一瞬間溢滿了紀青靈的眸


    子,將原本的怨恨與憤怒瞬間衝擊得幹幹淨淨。


    紀青靈笑了,丟下石頭,她直接撲進了旁邊的灌木叢,甚至沒注意到自己的一隻腳從僵屍臉的臉上狠狠地踩了過去。


    她看見了什麽?老天真是厚待她。就在她萬念俱灰以為肖慕已經化身為碎片,就在她打算把僵屍臉砸成肉泥的時候,她竟然在灌木叢中看見了一叢白色。


    那是肖慕的白衣,隻有肖慕,才能在這種時候依然保持著幹淨,依然保持著聖潔,就好像連老天爺都不忍將他弄得肮髒不堪一般。


    所以紀青靈撲了過去,想都沒想就撲了過去。


    這次她果真沒有認錯,肖慕就靜靜地躺在那裏,明月秋水般美好的容顏沒有絲毫變化,但顯然已經陷入了昏迷。


    迅速檢查一遍,肖慕的頭臉和四肢都沒有受傷,隻是,後背上有一個大大的血洞,正汩汩地往外冒血。


    “肖慕?”輕喚著他的名字,紀青靈在肖慕身邊跪下來。


    她的動作很麻利,沒有絲毫猶豫,取出針包,將肖慕翻轉過來趴在地上,她把自己的中衣脫下來撕成布條和布塊,直接給肖慕施針包紮。


    幾針紮下去,肖慕的傷口沒有絲毫止血的跡象,血水反倒很快就將藥物衝散了,紀青靈心頭一沉。


    肖慕沒有白血病,沒有凝血功能障礙症,那麽,為什麽她用了大量的止血藥,血還是止不住?


    雖然不知道肖慕的失血量是多少,血壓降到了多少,但至少肖慕還有呼吸心跳和脈搏。所以不管是什麽原因,紀青靈的首要任務都是先給肖慕止血。


    遲疑一下,她還是從袖袋中掏出了簡易手術包。


    手術包裏有最簡單的幾樣外科縫合器械,不過是止血鉗、探針、手術刀和縫合的針線。


    重新為肖慕清創,才要舉針縫合,突然感到身後有兩道犀利冰冷的目光正緊緊盯在她的背上。


    人的感覺非常奇妙,在被別人以異樣的目光這般注視的時候,會本能地有所察覺,女人在這方麵的感覺尤其強烈。


    就像巡考的老師突然發現了作弊的學生一般,紀青靈倐地一下回頭,視線刀子般掃了過去。果然,僵屍臉正歪著腦袋急匆匆地試圖轉移視線。然而,僅僅是那一瞬間的目光對接,紀青靈已在他的眼睛裏捕捉到了一絲不懷好意的急切和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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