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少沒有跟上來。


    春夜帶著刺骨的寒意,走了沒多久,紀青靈便意識到自己的衣裳是濕的。


    嗬!多可笑?她還跑到案發現場去親身體驗?


    她險些破壞了女孩用生命換來的,唯一能夠控訴的機會。


    不管女孩是不是自殺,毫無疑問,這個案子背後潛在著殘忍的謀殺。


    紀青靈有點控製不住自己地跑起來,越跑越快。


    腳下一絆,她狠狠地摔倒在地。


    手臂和膝蓋好像都磕破了,鑽心的痛,但她感覺不到。


    她不想起來,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像隻癩皮狗一般趴在地上。


    停屍床應該比地上還要涼吧?她想。


    後衣領上一緊,她被人拎小狗一般拎起來。


    尚未看清楚,已被對方夾在了腋下。


    不用看臉,隻聞身上陌生又熟悉的冷香,紀青靈便知是風少。


    尼瑪!她又不是公文包,這樣夾著她,她很難受好麽?


    還有,她的衣裳是濕的,這廝卻跑得虎虎生風,這是想凍死她嗎?


    “瘋子,你……”


    “不是瘋子,是風少……”


    “反正都一樣,你趕緊把我放下來!”


    “好!”


    身上猛地一鬆,下一秒,紀青靈很悲催地和大地來了個親密接吻。


    臥……槽尼瑪……啊!


    耳邊突然一暖,風少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我向你保證,他,死定了……”


    ……


    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紀青靈的意料。


    盛軒王朝不是二十一世紀,這裏沒有電視電話,沒有網絡。


    可是,第二天早上她剛剛起床,小丫鬟夏雨便急匆匆地跑來告訴她,被淹死的少女有人認屍了,聽說,是女孩的娘親。


    紀青靈飯都沒吃就翻牆出去,直奔六扇門。


    果然,六扇門前人山人海。


    紀青靈趕到的時候剛好看見一個女人推著獨輪車從六扇門裏出來,車上白布單下露出一雙裸露的慘白的小腳丫。


    女人的背影佝僂得十分厲害,淩亂的頭發有些花白,那張滿是皺褶的臉和女孩有些相似,但看上去足有四十歲。


    憑借做法醫的雙眼,紀青靈還是從女人的身形上看出她最多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是什麽讓這個女人在風華正茂的年紀變得形容枯槁,如同垂垂老嫗?


    紀青靈有種衝上去,幫女人一起推車的衝動。


    很顯然,有這種衝動的不止她一人。


    “畜生啊!對這麽小的孩子下手,就該被雷劈死!”


    “作孽喲!作孽!聽說,孩子被糟蹋得幾乎不成樣了。”


    “身為人母,卻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打死她!”


    不知道是誰最先喊出這句“打死她”,緊隨其後,鋪天蓋地的“打死她”如潮水般傾瀉下來。


    口水、爛菜葉、臭雞蛋等等,許許多多不明飛行物往女人的身上飛。


    “砰!”不知道誰扔了一塊石頭。


    非常準,石頭砸在了女人的額頭上,登時鮮血崩流。


    女人停下來,用袖子抹了一把擋住視線的臉,她甚至沒有看一眼周圍的人,卻很小心地將綁在腰帶上的布偶兔子取下來,擦幹淨。


    然後,旁若無人地解開衣襟,她將兔子放進懷裏,推著車繼續往前走。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看白布單下那具小小的屍體,卻一直低著頭看著布偶兔子,眼神充滿了憐愛,表情卻很淡定。


    捕快們終於看不下去,以鳳棲為首的一群人從六扇門內衝出來,一邊阻止老百姓繼續攻擊,一邊護送女人往前走。


    一直目送到再也看不見女人的身影,紀青靈才轉身。


    莫名其妙來到一堵牆下,她有點發愣。


    “啪!”一團東西狠狠砸在了她的腦門上。


    抬手一摸,鮮紅的花汁,像血。


    視線望過去,屋頂上斜臥著紅衣男子,手裏拎著隻茶壺,正極沒形象地往嘴裏倒茶。


    從他躺著的位置,可以將六扇門門前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上麵有金子?”紀青靈問。


    “沒有!”風少答。


    “有銀子?”


    “沒有!”


    “那你在上麵做甚?采花?”


    風少手裏的茶壺一歪,“沒……有!”


    坐起來,他嫌棄地撣撣被茶水打濕的衣襟,皺眉道:“我的衣裳被你搞髒了,你賠我吧!”


    “不賠!”


    “為何?”


    “沒錢!”


    “那就以身相許吧!”


    “咳咳……”心不在焉的紀青靈終於被口水嗆道。


    眼前突然出現一張放大的臉,哦!不對,是麵具。


    與她眼對眼,鼻尖幾乎觸到她的鼻尖:“我說紀五小姐?你這張臉到底貼了人皮麵具,還是抹了顏料,怎麽會醜成這樣?


    還有你身上,用了狗屎還是貓尿?


    噢!本少爺不行了,要吐了……”


    捂著胸口轉身,風少極其響亮地幹嘔起來。


    紀青靈滿頭黑線,她一定是瘋了,昨晚才會覺得他是個好人。


    “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難道是你?”風少瞬間回魂。


    “你為何這麽做?”


    “這是找到凶手最快最省力的辦法!”


    心裏認可,嘴上卻不願承認:“你覺得那個女人是凶手?”


    “你在考驗我的聰慧?”


    嘿!聰慧?瘋子的聰慧?


    “你怎麽看?”


    瞧他一眼,紀青靈道:“淡定得令人吃驚。”


    “淡定?”風少嗤笑:“難道你不覺得是麻木嗎?”


    麻木?紀青靈微怔。


    沒錯,就是麻木。


    雖然眼睛裏帶著深深的憐愛,但卻不是對著死去的女兒,而是對著一隻布偶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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