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gentlelie


    十四年前,h市。


    唐允牽著高大男人的手走出舊民房,她什麽也沒有帶,從前上學用的書包,粉色的文具盒,削的完好的鉛筆頭,甚至是床頭那撕去了一半的合照。


    他說,你什麽也不用帶。


    父親的骨灰盒被殯葬處的人送到公墓去了,她找不到那個地址,如果可以她很想把父親也帶上。每天上學的時候和他說句早安,然後父親會說,囡囡,今天起得也很早啊。


    正午的陽光刺的眼疼,唐允抹了下眼角,街邊停了一輛奧迪車,四個閃閃發亮的圓環套在一起,那時候她還不懂那個符號所帶來的意義。以及它衍生的一切價值,象征,和無形裏把自己與別人隔絕開的東西。隻覺得那輛車太紮眼了,和老舊的房子完全不匹配,像是糖紙裏包著的泥巴。


    八歲的唐允忽然心生恐懼,想要掙脫開男人的手。可是那人力氣很大,鉗住她動彈不得。“你要去哪兒?”


    她哭喊著說,“爸爸還在那兒....”


    男人露出詫異的神色,很快就發現女孩的話是臆想的抽象而已,在她的內心裏死去的父親永遠停留在那所房子裏,讀書,看報紙,唉聲歎氣,撫摸她的腦袋,然後在浴缸裏沉眠。


    “你爸已經死了。”他厲聲說道,“你呆在那兒也會死。”


    唐允愣愣的,從她的眼睛裏望過去,父親明明站在房子前麵和她揮手,手掌向外手背朝內,是告別的意思。


    那是最後的告別,此後無論她怎麽用力的回憶那個最愛自己的人的一點一滴,也發現終究都是徒勞,心理醫生的解釋是她被父親的死刺激到了,導致記憶垂體緊急回縮,也就是說越著急想要想起,就越回憶不出什麽。


    是的,從那天開始,她能回憶起的隻有父親的死相而已。


    爸爸,好著急啊。


    好想把所有的溫柔的片刻全部回想起來,慢慢,慢慢的像蜘蛛吐絲一樣按著這頭去尋找那頭,直到把所有的純白絲線扯成一個繭,把自己包裹起來。


    回憶對她來說是繭,是最後的保護,是抵抗悲傷命運的最後一件武器。但是它消失了。


    她被孤零零的扯出蠶蛹,暴露在世界上,孱弱的像是無殼的蝦。所有的安靜的祥和的激烈的期待的絕望的情緒一一死去,她做回人了。


    不要離開我。


    哪怕隻是欺騙。


    “唐允。”有人叫住她。


    唐允回過頭,看到走過來的邵凜空。他們剛剛失散了一小時,邵凜空在樓下會客廳等她,而她沒有到。


    她在玻璃花房裏,剛剛經曆過了驚心動魄的一幕。


    “我下去找了一圈沒有看到你。”她心虛的解釋道,邵凜空把手指穿到她發絲裏,把毛毛糙的發尾撫平。“沒關係,小林剛出來我就被別人叫走了。你下去也看不到我。”


    她鬆了口氣,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搞得有點膽怯。周圍沒人看著他們,台上有個人正在致辭發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


    兩個人站在與人群相背的地方,五彩的燈光打在邵凜空臉上,顯出一種曖昧的模糊不清感。


    又來了,唐允頭暈目眩的想,閃來閃去的彩燈把她神智打的幾近麻痹,連短暫的思考都做不到了。更不清楚邵凜空為什麽突然會變得這麽溫柔,靠,這是怎麽了。她貧乏的想著,然後被邵凜空一把拉過來,兩個人吻在了一起。


    這真的是邵凜空嗎?她想。


    “接下來有請邵氏的負責人,邵凜空上台發言。”台上那人緩緩念道,等邵凜空上來移交了話筒他就可以下台了。


    然而沒有人上台,一早就等在台下的邵凜空也失去了蹤跡。發言人有些奇怪,拿著話筒道。


    “邵凜空先生。邵凜空先生?”


    人群起了一點小小的騷動,“我們集團的少東邵凜空先生在不在場?”


    聚光燈打了起來,無數盞亮燈重重疊疊的打在聚集的人群外,落在正在擁吻的兩個人身上。男的赫然是邵凜空,而女方是他過門不滿一月的妻子唐允。兩個人如膠似漆的抱在一起,即使天崩地裂也不能把他們分開。


    “請不要....大庭廣眾之下秀恩愛啊。”發言人越說越沒底氣,覺得手裏的話筒似乎有萬鈞沉。“最後就是這個樣子,請大家多買邵家的股票,支持這對自由戀愛結婚的年輕人,畢竟包辦婚姻那麽多,走在一起很不容易。”


    發言人的貧嘴逗笑了不少觀眾,在場的都是些老熟人,又都在邵氏擔任著大大小小的職位,對邵凜空的出格表示了格外的包容。甚至有人零零碎碎開始鼓起掌來。


    掌聲越來越熱烈,最後匯聚成了齊刷刷的浪潮。人群裏的董淑含漲紅了臉,她剛上來就遇見這一幕,氣哄哄的一扭頭直接走了。邵亞宏出神的鼓著掌,呆呆的看著燈光下的夫妻,眼神裏都是隱約的恐懼。


    又在利用她啊。


    唐允從邵凜空的懷抱裏掙紮出來,臉上全都是未退的紅暈。那些掌聲像雷一樣在腦子裏炸響,口哨聲和尖叫聲不絕如縷,然而聽起來都像諷刺。


    世界的謊言和真心實意,她已經漸漸分不清楚了。


    邵凜空的臉在她麵前移來移去,慢慢成為一片虛影。


    所有溫柔的,都是謊言。


    帶著麵具相愛的人們互相擁抱,把刀子和謊言刺進對方的心裏,那是他們以為的愛的方式,實際上是最深的傷害。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響了起來,將所有窸窸窣窣的聲響一並抹殺。


    我們隻是在相互利用而已。唐允默默的說。有人牽著她的手飛速的離開,步履又快又輕,直到什麽也聽不見為止。


    一行行清淚,從她的眼裏流了出來。


    倪正聲看著離去的二人,神色冷漠,像是看到了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


    唐允跌跌撞撞的從邵凜空的跑車上下來,身上還披著他的外套。本來是amani的秋季走秀款的黑色禮服,現在被她搞得皺巴巴的,上麵混雜了眼淚和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跟在夜市上二十塊買來地攤貨的差不多。


    她小跑了兩步,差點被高跟鞋絆倒。腳踝磨得發疼,幾乎邁不出一步。


    邵凜空走到她身邊假裝到處看風景,實際上卻有種等她來求救“你開口我就幫你”的意味。唐允橫著眉,直接把鞋脫了下來。


    光腳踩在石板路上有種奇怪的硌痛感,她咬著牙不出聲,邵凜空原地站了三秒,終於忍不住把她攔住,然後就地扛了起來。


    這下換唐允吱哇亂叫了,邵凜空扛人的方式和扛沙包差不多,她頭朝著地麵,感覺自己就像風裏飄搖的樹葉一樣危險。邵凜空不過比她高了一截,她好歹也是體重110斤的胖妞,突然遇到這種情況真是尷尬症犯了。“你放我下來啊啊啊啊求你了快放我下來啊——啊!”


    尖叫的聲音把邵家大宅裏的傭人都驚動了。紛紛跑出來看熱鬧,一眼就見到自家少爺把少夫人扛著往房裏走。很有霸王硬上弓的架勢。


    幾個年輕的傭人當時就臉紅了。邵家從老爺夫人開始就是典型不紅臉不吵架的恩愛夫妻,等到下一代還是感情好的不得了。雖說少爺原先沾花惹草總是挨罵,但現在結了婚以後完全像變了個人一樣。


    真是代代恩愛出典範啊!


    唐允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狼狽的就像隻掉毛的草雞。


    邵凜空這時候自動開啟了大人訓話模式,“我說唐允你傻不傻逼,能不能別動不動哭的跟個小孩是的,蠢不蠢啊你,我要是你就當場找地縫鑽進去了....”


    她翻了個白眼,裝作沒聽到。然而邵凜空往沙發上一坐完全是長輩訓話的標準姿態,而她站在旁邊就像個看小黃書被抓的小學生。


    這特麽還有完沒完了?


    然而下一秒邵凜空戳了戳她腦門,得出一個結論。“你真是傻的夠可以。”


    “有病。”她低聲說道。


    “你說什麽?”邵凜空一時沒聽清。


    “我說你有病。”唐允施施然道,“婚內精神虐待也算是家庭暴力的一種,你這樣說實際上已經對我的精神造成傷害了。信不信我去起訴你?”


    邵凜空不怒反笑,“你是不是想得太多做白日夢了?”


    “那我去起草訴狀了,明天遞交法院。”她轉身要走,忽然被對方拉住了胳膊。“哎呦我心髒好疼,被我愛妻一說刺激到了怎麽辦?”


    去死,她在心裏說。


    唐允身體猛地一沉,邵凜空趴到了她背上。


    “哎呦不要起訴我,我精神脆弱的要死。”他身上暖和和的,有種雨水的清香味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


    唐允抬肘一個暴擊,背後的人哎呦一聲,倒在了沙發上。


    吃了這麽多次苦頭,終於有機會報複一下了。


    她把胳膊收回去,頭也不回的上了樓。


    邵凜空苦笑一下,把落在地上的黑色高跟鞋收起來。地上有細細的一點灰塵,好像是從鞋子上落下來的。


    他把鞋子翻過來,鞋麵幹幹淨淨的不染塵埃。鑲嵌的亮片亮晶晶的,還是嶄新的模樣。


    然而鞋底卻是厚厚的一層泥土,像是剛在田地裏踩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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