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玫瑰顏色


    “讓邵凜空死”的想法剛冒出來,唐允就被自己嚇了一跳。有什麽不對呢,心裏那個聲音說。邵家逼死了你唯一的親人,你讓邵家失去一個兒子。讓他們體會一下你的痛苦,有什麽不對呢?


    她把那裏聲音強壓下去,露出一個笑容。“我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您。”


    倪正聲把書放下,在她的記憶裏好像這個男人總是捧著各式各樣的書,她上學的時候曾經反複試圖模仿那種專注感,卻全部都失敗了。如果沒有人去打擾他,唐允幾乎懷疑他會變成一尊雕像。


    當他放下書的時候,又變回那個威嚴萬分的長輩。在倪正聲目光的剖析下她覺得自己變成了待宰的羔羊,什麽事情也不可能瞞住他的。她想,所以她甘心在倪正聲身邊呆了十四年,隻因覺得這個男人一定會幫她達到目的。


    父親死時的情景曆曆在目,自己連唯一的親人都失去了,還有什麽好顧忌的呢。唐允輕輕咬牙,倪正聲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你在焦急。”


    “叔叔,我....”她想要辯解,話一出口卻發現自己的焦躁感暴露無遺。自從踏進邵家大門的那一刻那股焦躁的感覺就如影隨形,她幾乎維持不了絲毫鎮定。看向邵力學的時候也是,和邵家人坐在一起的時候也是。仇恨慢慢撕扯著她,讓她分分鍾化成失控的瘋子。


    自己從來沒有叫過這個撫養自己的男人為父親,一向隻以叔叔來稱呼他。倪正聲也默認了這個稱呼,他把書放到一邊,雙手交叉。那是正在思考的表現,然而接下來說出的話卻猶如冰水兜頭澆下,唐允的心瞬間就冷了一半。


    “你現在隻是走完了一步棋,如果依舊這麽急躁,幹脆就不要繼續了。”他悠悠的說道,目光宛如鐵索圈緊唐允,“你這個樣子遲早會被他們發現,暫時先留在美國吧。剩下的由我來處理。”


    “至於孫家的那個孩子,就把她從法國抓回來頂包吧。”


    唐允手足無措,一下子站了起來。怎麽可以這樣?孫菲菲是她蓄謀了很久的一步棋,自己費了好大口舌才勸動她逃婚,機票甚至還是她親自買的。如今把孫菲菲抓回來豈不是前功盡棄......她不能繼續呆在邵家了,那接下來要怎麽辦...


    她在心裏想出好幾種說服倪正聲的理由,最後又被自己一一否決掉。但放棄複仇對她來說等同於失去了一切,她怎麽能這麽輕易的收手!


    “輿論....輿論怎麽辦?”她從喉嚨裏幹巴巴的擠出一句,現在h市肯定滿城風雨,都知道了邵家退婚的事情。即使孫菲菲回來也難圓其說。


    “輿論。”倪正聲露出嘲諷的笑,“你以為是誰在操縱著。那些小報們冒著被封殺的危險扒著邵家不放,你以為是誰讓他們有底氣這麽幹的?”


    唐允這下才真的天打五雷轟,她忘了,倪正聲是有這麽能力的,掀起一點輿論算什麽。那些追著不放的媒體都是他的手筆,目的不過是抹黑一把邵家的名聲而已。


    她坐回沙發上,“我一定會小心的,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能放棄,她心心念念想了十幾年的事情,如果留在美國,一切辛苦就都白費了。她不眠不休的監視邵凜空的行程,收集部門的情報,又不惜得罪邵家二房當場甩了二夫人一個耳光,好不容易做到了這一步,她甚至可以篤定回國後邵凜空會加倍的的信任她。


    “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什麽都聽您的!”她苦苦哀求道。


    倪正聲看著眼前的女孩,臉上充滿焦慮不安,本來淡雅細致的容貌因為莫名的情緒而扭曲,眼裏還含著隱隱淚光。他撫養她十多年見過她因為失去親人而放聲大哭,見過她被同學欺淩默默忍受,卻唯獨沒有見過她這幅景象。那是極端的憎恨,還帶著一點...不舍?


    他歎了口氣,“算了吧。”


    唐允仿佛被赦免般抬起頭來,手指因為絞動一片通紅。她甚至準備如果倪正聲不鬆口,自己就跪下來讓他答應的。


    “早點回去,別讓他等急了。”


    唐允知道“他”指的是邵凜空,她謹慎的起來朝倪正聲鞠了個躬。對方卻叫住了她,“聽說你們昨晚睡在一起?”


    唐允猝不及防臉就紅了,“他沒有對我怎麽樣...”


    倪正聲淡淡的注視著她,“去吧,一切小心。”


    邵凜空從車上下來,一眼看見唐允正站在酒店樓下的花店前,正低頭去嗅一朵百合花。


    時值炎炎夏日,花店前搭了用防水布搭了棚子,把所有的植物都籠罩在蔭涼裏。似乎連席卷過來的風都涼爽了許多,滿室的花都開的正到好處,年輕的女孩捧著潔白的百合,連表情都更生動了一些。


    唐允就站在背對他的地方,整個人都淹沒在馥鬱香甜的氣味裏,背景是滿屋綻放到熱烈的花朵。襯得她身姿楚楚動人。


    她手裏仍然拿著那隻百合,看樣子是在和店主講價。


    邵凜空想去叫她,低頭看到腳邊正好放了新修剪好的玫瑰花,盛在水桶裏。花瓣還粘了新鮮的水珠,紅的驕傲而絢爛。是另一種極致的美麗。


    他有了主意,低頭把玫瑰從水桶裏抽出來。轉而放了幾張大額鈔票在桶裏。


    唐允發覺有人在拍她的肩膀,一回頭就撞上了滿眼的嫣紅花瓣。玫瑰的香氣凜冽優雅,浪漫的像是舞女蕩開的裙擺。


    目光順著玫瑰花往上移,是邵凜空大寫精致的臉。


    她盈盈一笑,眼神裏帶著調侃。“你財務危機解除了?”


    邵凜空瀟灑的一甩頭,“那是當然。”


    邵家的企業在美國各地也有辦事處,邵凜空一早給自己母親打了電話。又在駐外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去銀行開通了國際業務,總算把錢的問題解決了。駐外的經理忙著討好少東家一定要請他吃飯,不過邵公子歸心似箭,借口不懂業務問題就一溜煙跑回來了。


    “啊~”唐允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接著擺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撲克臉。“那把昨天的房費給我報銷一下,別忘了。”


    邵凜空得意洋洋的表情立馬就吃了癟。“你這是什麽態度,我大老遠的跑回來想請你吃頓飯。你開口就跟我提錢,太庸俗了!”


    唐允立刻還嘴,“誰昨天晚上試了八張卡都取不出來錢,開房以後還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唐允你真好我以後一定要報答你的?”


    邵凜空就像一隻被紮了針的皮球,迅速泄氣變癟。把手裏的玫瑰晃晃,無力的說。“我這不是報答你了嗎...”


    唐允想起手裏的百合,“看著還好...不過你付錢沒有啊?”


    果然背後傳來了一陣嗬斥聲,店主看到自己心愛的玫瑰握在別人手裏怒不可遏。兩手叉腰就朝著他走過來,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黑人婦女,體形魁梧的有兩個唐允那麽寬。邵凜空驚恐地抓著唐允,“‘我把錢放桶裏了’用英語怎麽說啊?”


    ...


    修剪好枝椏的玫瑰十分漂亮,唐允在房間裏找了找,最後挑中了床頭櫃上的一隻擺設花瓶。素白色的瓷瓶,形狀像是下垂的水滴。她接了半瓶水,小心翼翼把紅色的精靈們都插進裏麵。


    花蕾們都蓬勃的伸展著,給房間增添了一線生機。


    至少還能再開兩三天呢,她托腮看著瓶中的玫瑰。深思也有些凝滯。


    房間裝潢的很好,足有國內的二居室那麽大。據說是舊金山數一數二的豪華酒店。陽光投進落地窗,在地板上灑出一片金色的投影。淡藍的紗質窗簾在風中舞動著,營造出一個溫馨而安寧的世界。


    邵凜空有了錢又恢複了一擲千金的本性,挑挑揀揀選中了這家號稱“小型希爾頓”的酒店。然後立馬拍信用卡入住了。她自然不必再兩人擠一間。隻是為了防止有心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兩個人最好待在一起。邵家的考慮十分詳細,隻是大概沒考慮到倪正聲早就飛到國外,兩人還已經見了麵。


    邵凜空就住在她隔壁。看樣子沒有對她起任何疑心,除了堅持不給她報銷房款之外,還提出要請她出去吃飯。


    她眼前毫無防備的浮現邵凜空的睡相,天真柔弱而不加防備。不禁有些失神。


    門忽然響了。


    她走到門前從貓眼裏看了一下,然後把門拉開。邵凜空帶著墨鏡,換了一身普通襯衫牛仔褲。斜靠著門框瀟灑的要命。看起來像是某個便衣出行的小明星,他雙手插兜把頭發一撥,對著唐允開始放電。


    有那麽一瞬間她懷疑邵公子發情大概是不分種類和性別的,哪怕對著一隻母猴子,也能做出這種迷醉的效果來。然而她在邵凜空手下幹的久了,已經形成天生絕緣體。因此隻是張了張嘴,忍住了吐槽他的衝動。


    吐槽也沒有用,總不能禁止他隨時隨地發情和拋媚眼吧?她曾經聽過市裏的富二代圈子裏流傳的一句話。被剝奪愛和發情能力的邵公子,魅力還不如被閹的公猴。


    換而言之,大概邵凜空能征服一眾花花草草,靠的都是他的愛,而且是源源不斷無盡的愛。邵公子以他的博愛養活了無數長腿細腰嘟著紅唇喊“老公”的美女。哪天如果他沒有愛了,h市的風月場所就得先倒閉一半。


    “走,愛妻。我請你吃飯。”


    唐允想起那些三線小模特衝邵凜空喊老公的肉麻樣子,頓時難受的胃酸上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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