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夜易臨眼睛危險地眯起,凝望著醫生,眼裏滿滿的懷疑。


    話一出口,醫生才猛地一顫,隨後如同夢中初醒一般,“這……本市今天好像沒有雨的……”


    如同鷹一般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醫生身上,夜易臨瞥了他一眼,隨後凝著床上不停嚶嚀的熊曉嵐,冷聲道:“好了,我不管什麽病因。多久能治好你直說。”


    “如果夜裏照顧妥當,明早估計就會好些了。”醫生心裏鬆了一口氣,然後取出藥箱配藥。


    配好藥後,夜易臨便按照醫囑,喂熊曉嵐吃藥,每隔半個小時喂食一次水。


    淩晨的時候,臥房裏的客機突然響起。


    “叮叮叮——”


    吵了大概三四次,昏昏欲睡的夜易臨終於忍受不了,跑去接了座機電話。


    “有事快說!”他的聲音裏透著疲憊,但更多的還是不耐煩。


    夜易臨的目光時不時便掃向牆上的布洛克時鍾,心裏算著還有五分鍾就可以再喂熊曉嵐喝水了。


    “總裁,我們查到了……”


    那邊支支吾吾的聲音讓夜易臨的怒火升騰了好幾個級別,他冷然道,“查到了什麽?”


    語氣裏暗含的詭譎,讓人不禁直打寒戰。


    事實上,電話那邊人也瑟瑟發抖著回答,“夫人參演的劇組不是下午說的那樣,總裁很抱歉,是我們辦事不力……”


    夜易臨心裏猛地“咯噔”一下,徘徊在暴怒邊緣,問道:“到底是什麽劇組!”


    “隻是一個拍攝青春影視劇的劇組。”那頭的人說完,心裏終於輕鬆了些,天知道她們下午查到這樣的消息的時候,竟然真的就片段地認為總裁夫人會做這樣的事了。


    那頭的人等了許久,還等不到回應,心裏戰戰兢兢的問道:“總裁?”


    夜易臨麵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化莫測,過了良久他才淡淡道:“自己去領罰。”


    隨後電話被掐斷。


    放話筒的時候,夜易臨心緒太亂,導致放了幾次都沒有放進去。他心裏煩躁,又試了一次還是放不進去,幹脆就直接擱在桌上了。


    憑著腦海裏僅剩的意識,夜易臨去浴室擰了冰涼的毛巾,給熊曉嵐重新換上,又倒了一杯溫開水,喂給她。


    睡夢中的熊曉嵐格外不安,她的夢裏似乎也布滿了像夜易臨一樣的洪水猛獸。


    夜易臨那張暴怒到極致的臉再次浮現眼前,熊曉嵐嚇得哆嗦,不停地朝著前方奔逃。後麵的噩夢緊追不舍,前方的路荊棘滿布、迷霧重重。


    她不敢停,也不敢去別的路。因為兩旁都是海,無邊無際又沒有照亮的月亮。陰沉到可怕。


    “怎麽辦……”


    夜易臨剛剛喂完水,就聽見熊曉嵐口中呢喃著什麽,像夢到了什麽特別可怕、恐怖的東西一樣,她的額頭滿滿的汗水。


    他緊張地蹲身,用濕毛巾擦了擦她的額頭,一邊輕聲問,“不舒服嗎?”


    聽不到他的話,熊曉嵐又呢喃了著,“夜易臨,我該怎麽辦啊……”


    說完,她竟然突然開始哭了起來。


    “我……”夜易臨一時手忙腳亂,替她擦了擦眼淚,隨後又苦笑,他竟然妄想和一個說夢話的人交流。還真是癡心妄想……


    斜倚著床沿,夜易臨毫無睡意,他揉揉自己酸痛的太陽穴,將手裏的毛巾丟在一旁,隨後閉眼冥思苦想著什麽。


    不知為何,他的心裏突然有些愧疚的感覺。


    屋裏的燈光被他調到最暗,因為怕太亮的燈光,熊曉嵐會睡不安穩。想到這,夜易臨突然笑了,他什麽時候開始竟然關心起別人會不會睡得好來了?


    可昏暗的柔光卻逐漸彌漫了他的眼,時間一晃,仿佛回到很多年前。


    那時候的天格外地藍,清爽的風也是柔軟的。


    淩晨剛蒙蒙亮的天,穿著小西服的夜易臨酷酷地插兜,繞著沙灘蹦蹦跳跳地跑著。


    他穿著皮鞋,還格外大膽地往淺水灘跑。


    甚至望著朝霞微出的天,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海啊,我會征服你的!”


    想到最近剛看的精衛填海,夜易臨開心地衝著大海大叫著。


    隨後他小小的身子就迎著淺水灘奔去。


    辰時的海浪呼嘯著拍打著沙灘,一浪高過一浪,浪花洶湧地向夜易臨奔騰而去。


    絲毫沒有察覺到有危險的小夜易臨,甚至張開懷抱歡快地奔向了海潮浪花。


    浪花奔騰而起,吞噬了小夜易臨。


    口鼻都灌入了許多鹹鹹的海水,夜易臨終於害怕了,撲騰著自己的兩隻手,又是一陣驚濤駭浪,他小小的身子逐漸被吞沒。


    “救命啊!”夜易臨不會遊泳,隻能在被拍出海麵時使勁揮舞著自己的小短手。


    可是這個時間點,哪裏會有人?


    即便有,他短胳膊小腿兒的,聲音還小,根本沒什麽回響。


    在夜易臨自己都絕望的時候,海濤邊跑出來一個紮著小花辮的姑娘衝他飛奔而來。


    “嘿,我來救你了,別怕!”


    說著,那抹比小夜易臨還要嬌小的身影,就飛撲進海麵,海水乍起水花。


    夜易臨驚呆了,愣愣地看著那個小女孩飛速朝她遊過來的身影。


    “喂,別傻了!快給我手!”


    等他回過神來時,那個風一樣的小姑娘已經遊到他身邊了。


    小姑娘死命地衝他咆哮著,小小的身子隨著海浪起伏著,“把手遞給我!!”


    小夜易臨如夢初醒,將手放進了小姑娘的手裏,然後就被小小的她牽著遊上海岸了。


    他眼耳口鼻都嗆了水,即便上了岸眼睛裏也像蒙了一層迷離薄霧一樣,看不太清楚。


    小姑娘鬆了一口氣,衝他轉過來時,夜易臨也隻朦朧看清了她的兩個可愛的羊角辮。即使頭發都已經被淋濕了,可那兩個小羊角辮顯然被綁的緊緊的。


    一口腥海水噴出,夜易臨後知後覺地道謝,“謝謝你救了我。”


    正用力擰幹自己衣服的小姑娘終於回頭,看到夜易臨的臉時忍不住哇了一聲,隨後嘀咕道,“不謝不謝。”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精致的小家夥呢。真有趣。


    想著小姑娘忍不住俯身捏了捏夜易臨泛白的臉,眼見捏出紅暈來,終於放開了手。


    小姑娘手的觸感格外細膩,觸碰到他臉上時仿佛像媽媽一樣溫暖,夜易臨笑著,主動把臉伸了過去讓小姑娘捏。


    “嘿嘿嘿,你太可愛了!”小姑娘哈哈一笑,小手又捏了上來偷吃了一把小豆腐。


    隨後吃飽豆腐的小姑娘嘻嘻一笑,然後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他此時渾身冷到打寒顫,可見到小姑娘要走了,心裏麵頓時慌了神,拚命地向伸手去拽住小姑娘,不讓她離開。


    她長什麽樣他已經不大記得起來,唯有那清脆的笑聲,時至今日仍然回響耳畔。


    夜易臨覺得背叛了心裏的女神。


    因為他當時衝著那個小姑娘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喊了句,“小恩人,我一定要娶你為妻!讓你做我老婆噠!”


    年幼時的胡言亂語總是那麽容易讓人覺得無厘頭。


    可那個時候夜易臨心裏是真的那麽想的,像爸爸對媽媽那樣,他想那樣對待那個小女孩。


    可偏偏風裏,傳來小女孩的回答,“嘻嘻嘻,我才不要以身相許這樣的報恩呢,太俗套了!…”


    她已經走的有些遠了,遠遠得有些聽不太清她具體說了什麽,夜易臨隻能從她殘留著的餘音裏辨認出來她具體說了什麽。


    從此以後,那兩個羊角辮幾乎成了唯一能戳進夜易臨內心最深處的柔軟。


    他感覺到那個頭上紮著羊角花辮的小姑娘,正哀怨地望著他和熊曉嵐。


    背後“突”得升騰起一陣涼意,夜易臨猛地從夢裏驚醒。


    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好幾口氣,夜易臨急促地喘息了幾下,隨後望著一室亮堂又入了神。


    他的眼前似乎浮現出羊角辮小姑娘的身影,她哀怨難過的神色,戳入他內心最深處……


    “你在怪我嗎?”夜易臨伸手浮上小姑娘的臉頰,卻隻觸摸到一片虛空,他收回手,苦笑道:“是呀,你一定在怪我……”


    他說好娶她,結果現在娶了別人。本來在心裏答應了她,絕對不碰別的人,現在還碰了好幾次……


    其實熊曉嵐是對的,他們不該這樣。


    眼神恢複清明,夜易臨屈起長腿,徑直站起身,看了看時間,思忖了好久,才抱拳去衛生間又擰了一塊幹淨的濕毛巾給熊曉嵐擦拭臉頰。


    隻是這一次不複前兩次溫柔,他眼裏的冷清,要是讓熊曉嵐看到了,估計心裏又會覺得難過。


    動作輕輕地擦拭了下熊曉嵐的臉頰,夜易臨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又伸手替熊曉嵐解開了衣服扣子,將毛巾翻了個麵,在她身體的青紅紫痕上緩緩擦拭著。


    又轉身去取了床頭櫃的藥膏給熊曉嵐上藥。是極好的祛疤不留痕的藥膏,市麵上千金難買。


    “沒有下次了。”


    夜易臨唇瓣蠕動了下,隻是不知那話是說給自己的,還是說給熊曉嵐的。


    上完藥,夜易臨整個人已經如同虛脫了一般,他的頭脹痛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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