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覺脊梁骨上一陣陣地發涼,正想離開卻感覺肩膀給人一下按住。


    “恩?”我心中一驚,忙回頭去看。卻見眼前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站在我身後,長得濃眉大眼,年紀在四十歲左右,滿臉的絡腮胡。可能有兩三天沒刮了,黑黝黝的,給他增添了幾分威猛的氣勢。


    而後麵跟著一個戴眼鏡的姑娘,正是花琳瑜。看來是她叫來的這個人,難道他就是這個科考船上勘探隊的負責人?隻是看這家夥長得夠粗獷的。


    “你是新來的?你這名牌大學畢業的大學生,哪不好去,偏跑到這兒來!湊啥熱鬧!該幹嗎幹嗎去!”這人一張嘴就是一串連珠炮似的逐客令。


    我趕忙賠著笑說:“師傅!我是剛畢業的學生,得服從組織分配嘛!來這,是總部的命令!”


    “你來這兒也呆不長!遲早都得卷鋪蓋走人!晚走不如早走!去哪兒都比這強!知道嗎?”


    “師傅!去哪幹都是為國家和人民服務!你說是嗎?”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花琳瑜在這個大胡子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這凶巴巴的漢子,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嘴裏不住地說著:“好!行!嗯!可以!試試吧!”


    待他們咬完耳朵,這個漢子,才又問我:“你姓啥?”


    我一聽,忙答道:“我姓趙!”


    他臉上這才有了笑容,“你也姓趙,我以為在這兒隻有我姓趙呢?又來你一個趙!哈哈!以後我大趙,你二趙啦!還真不錯,先幹幹試試吧!再不行!你也認頭了!”他說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這才明白,原來他也姓趙。他又說:“剛才唉!小花叫我,說來了一個大學生,叫我過來看看,其實唉!我們勘探隊這兒也缺像你這樣有文化的人兒,我們不比他們測量分析隊,他們測量分析隊大部分都是研究生以上學曆的人。你以後就跟我混吧!一會兒我去找丁胖子說!你先跟著小花兒轉轉,熟悉一下工作環境,以後幹活也得加把勁兒!”


    哦!原來他不是這裏的負責人!媽的!和他費了這麽半天功夫!


    他又指著身後那個眼鏡女孩道:“她是你師姐,叫小花!”


    我忙向那個女孩笑道:“小花師姐!”


    “什麽小花師姐!你還綠葉師娘呢!”女孩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冷冷地說,“我叫花琳瑜,以後不要叫我師姐!”


    我有些尷尬,心裏想,難道要叫你師娘,你跟這滿口髒話的人渣師傅有一腿?


    “以後叫我小師傅!你是剛來的,什麽也不會,工作上有技術難題的問趙師傅,專業知識與數據不明白的問我!”花琳瑜一本正經地說著。


    “那也行!就這麽地吧!不懂的先問小花兒!”他說完了,轉身爬上扶梯。我隻能望著他消失的背影發出一聲苦笑。


    “你笑什麽?”


    可能是我的笑,讓花琳瑜察覺我有什麽不滿心理。


    她裝作一臉老成地向我走了半圈,一本正經地說:“小趙同誌!對待工作,一定要認真嚴肅,我們要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聽中央的話,要敢於開拓創新,不斷探索未知的海洋!為國家和人民造福!你聽到了沒有?”


    “是!小師傅!聽中央的話,不斷探索未知的海洋!為國家和人民造福!”


    “嗯!你去問問師傅,載人潛水器再下一百米,開鑽頭行嗎?”


    我一聽,差點氣得跳起來來,原來她也什麽都不知道,卻來指揮我,所以我沒好氣地輕聲嘀咕:“原來你也什麽都不懂!還想當我的小師傅呢!丟人!”


    哪知道,我剛說完,屁股上就覺一疼,竟被她狠狠地踹了一腳。


    隻聽她凶巴巴地說:“一個剛參加工作的新兵蛋子!動不動就發牢騷!對待工作,你必須聽老同誌的話,至少我們這些老同誌有先進的工作經驗,能對你們這些新來的同誌,起到傳幫帶的作用!聽好了沒有?”


    “哦!哦——聽好——聽好了!”


    我口裏說著,但心裏知道這人也是一個就知道欺負新兵的,總想在我麵前擺擺老資格,可問題她也是個剛參加工作不久的新兵蛋子,比我強不到哪去。


    隻是,想起剛到甲板上,那些同事怪怪的眼神,與那堆燒著的冥幣紙錢,我感覺到這裏一定有古怪。


    “對了!小師傅!我想問你點事兒?”我說著側身想湊近她,和她小聲說話。


    哪知道,她用手裏一個文件夾,一下支住我的胸口,“男女同事,要保持安全距離,這裏的人很多,免得讓別人誤會!有話你說!”


    “小師傅!那個王大錘怎麽死的?怎麽所有的人,都怪怪的?”我小心翼翼地看著花琳瑜。


    隻見她臉色一變,向我說:“好好幹你的工作,關你什麽事!還不趕緊問師傅去!快走!”見她發這麽大火,我哪還敢多嘴,隻能落荒而逃了!


    哪知道盡顧了想著剛才看到的事情,沒留神一下撞到一個人的身上。


    “你這鬧啥呢!趕緊去通知下邊,該關的關,該停的停,今天‘回避演習’!快——做好善後!馬上要撤離這片海域了!就十分鍾開船兒,麻利點兒!”撞到的竟是趙師傅,他說完抽身又奔到上一層甲板去了。


    “回避演習——”


    “回避演習”,後來聽船上勘探隊的老工人講,由於最近幾年南海的局勢緊張,我國海軍會不定期的組織主戰艦艇在南海進行實彈射擊演習,演習所涉及的海域通常會劃為軍事任務區,任何船隻不得靠近,所有的海上作業都必須停止,人員必須全部撤離,所以我們時常會得到上級的指示:幾點鍾開始撤離這片海域……


    我因為初來乍到,還不明白,卻給小師傅拉著,向著甲板下麵走去。這時海風漸大,一陣陣鹹腥海水味,將一整個酷熱的夏季刮得無影無蹤,就連科考船都一陣陣晃動。


    這是我第一次來海上,第一次上科考船,第一次遇到安全撤離的命令,也是第一次有了暈船的感覺。好在剛開始,我還能忍受得住,而花琳瑜讓我通知各處,然後她向底層甲板的主機奔去。


    底層的甲板上頓時亂了起來,人來人往,有的收儀器,有的熄電源,還有的在尋找東西,在通知完後,卻怎麽也找不到了花琳瑜,而時間還有幾分鍾,已經有人向甲板後方撤離了。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一個人在喊:“二趙——二趙,來機艙!”聽聲音竟有幾分惶恐。


    “二趙?誰是二趙?”但我立即明白,二趙就是我,剛才那個趙師傅不是說了,他大趙我二趙!隻是機艙在哪裏,我卻弄不清楚。


    離主機不遠,有一個小艙室。剛才其實我也看到了,隻是在窗口看看沒人我就走了。


    “你在哪兒小師傅?”我推開門問了一聲。


    “我在這兒!操作台下麵!”


    她應了一聲,我才發現,在一個儀器平台後,有一個扶梯直通甲板下方,她在那裏,雙手正吃力地轉動一個圓形的閥門。當我問起來,才知這是水密門開關。


    我來到下麵,與她合力將這個大閥門擰死,在關閥門的過程中,我的手臂無意中觸碰到了她的胳膊,感覺她身體不知道為什麽,竟然微微地抖了一下。難道她不舒服了?我心裏想著。她和我一起關閉了閥門之後,我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她的臉色異常蒼白。


    “是不是暈船了?”我問了一聲。其實剛才我也暈,隻是一忙活,現在好多了。


    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但從她慌亂的眼神裏,我敢肯定,她一定有心事。


    而這時候的她竟貼著牆,滑坐在地上。


    “走啊!馬上就要開船了!”我著急地催著她,哪知她竟搖了搖頭,“休息一下,我有點累,站不起來了!”


    原來是被演習嚇到了,我心裏暗笑,女孩生性膽小。見她這樣,我隻得耐下心來安慰她,費了好大勁說了半天,她才站起身子,由我半拖半扶著爬上舷梯,累得我也一身是汗。


    底層甲板上此時一片漆黑,好在有她帶路,氣喘籲籲從尾部的舷梯跑到船的二層甲板上,哪知道科考船已經起錨開航,因為風大浪急,船身比較顛簸,所以我和花琳瑜東倒西歪地走在甲板上。


    為了方便吊放救生艇和一些小型測量設備,二層甲板從中間往船尾有一段並沒有完全密封,是敞開式的。我和花琳瑜走到這裏時,一個大浪襲來,船身一晃,隻是在那一瞬,我才感覺自己在大海麵前是多麽的渺小,雙手緊緊抓住船舷的欄杆,被風吹得左搖右晃,冰冷的浪花,不斷抽打在臉上,像是一記記耳光抽過來,而我又像是一隻即將斷線的風箏,隻要一鬆手,立刻就會被甩到船的另一邊。萬萬沒想到也就在這一刻,我看到了我一生中迄今為止覺得最不可思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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